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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6-08-15 10:31

千山万水外,我候/为你归来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周南·卷耳》

  发现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诗经里以女性为主角的诗有两多,弃妇诗多,思妇诗多。弃妇诗对于我这种性格刚烈的人来说,读起来真是别扭啊。我同情心缺乏,看那些女人一个个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心里真是恨铁不成刚,不就一男人嘛!还不是什么好男人,没了他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哭得跟个黄脸婆一样,也就那点出息。也许那男人心里本来还有一点眷恋,回过头来一看,我的妈呀,眼前人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毫无仪态。再定睛一看,皮肤粗糙,腰如水桶,这哪是当年认识的窈窕淑女嘛,整个一貂蝉变母猪!换了谁还不闪得跟火箭似地去另结新欢。

  思妇诗就好很多。思念是青色藤蔓上开出白色的花,纵然纠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艳。像天暗下来独自点亮的一盏烛火,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忧伤而美。沉湎于这样的意念,是我愿意做的事。

  一直很喜欢《卷耳》。《诗经》里第一篇出现在我眼中的思妇诗。它未叫我失望,是这样亮丽清洁的模样,像范蠡在苎萝溪边走,撞见了不施粉黛却艳到逼人的夷光。《卷耳》也有这样不施粉黛的艳。

  我像初睡乍醒的人,一伸手就捉到床头新鲜得能泛出香气的陽光——读到它,这样心意甜美。虽然这是忧伤的诗,字字句句如伸展着花刺的玫瑰忧伤地盛开,一不小心就刺得人惊跳。可它也是一首脆弱艳丽的诗,就像大风里的芍药花,脆弱与艳丽散落了一地。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一个女子在思念她远役的丈夫,思念使她无心劳作,在路边采苍耳,很长时间也采不满一小筐,到最后,她索性将筐放下,在大路边张望,惦念着远方的他。

  现在他该到了哪里?他在做什么?接下来的一切,好像电影蒙太奇的表现手法。时间的另一端出现了女子思想中的男子——他辗转行在路途中,人疲马乏。筋疲力尽的他愁容满面地喝着酒,半是解渴,半是排遣忧伤。

  《卷耳》写得很亮烈,我感到惊奇。遥想丈夫骑马上山的痛苦思念让人肝肠寸断。思念滋味简直是要人命的慢性剧毒,最终会把人心烧干烧成灰烬!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声称不咏怀来抒咏怀,以借酒忘忧来写忧思。这种词唯心否,明送实留的婉转写法深深影响了后人。借酒销愁,以酒遣伤,这又是后人从前人那里学到的好招。自《卷耳》始,以酒解忧的句子便屡不绝书,像曹操的“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简直就是直承《卷耳》而来。酒倒是喝了许多,又不见忧解了多少,如此天长日久,颓废倒成一种时尚的姿态。

  我素来不喜欢仔细去谈诗词所谓的章法结构,因为我不想把自己想象成法医在解剖尸体。然而面对《卷耳》,却不得不来解一下,因为它最为人称道的地方是在它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上。全诗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的;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旧说如“后妃怀文王”、“文王怀贤”、“妻子怀念征夫”、“征夫怀念妻子”诸说,都把诗中的怀人情感解释为单向的。日本的青木正儿和我国的《诗经》专家孙作云还提出过《卷耳》是由两首残简的诗合为一诗的看法。这些看法显然是对《卷耳》篇章布局的佳妙手法认识不足。要说残简,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诗经里也还真有。《小雅·沔水》就是一篇残诗,它有残简最显著的特点,遗简错简语意不连贯。而《卷耳》既没有出现像《沔水》卒章开头那样明显的错简现象,也没有任何语意上的不连贯。与其臆断它是残简,不如留心它这种似残未残,意犹未尽的好处吧。

  为了使各位读者大人更明显的比对残简和全简的区别,(全简是我发明的词,不是学术的。请读者大人莫要乱盖。)特附《小雅·鸿雁之什·沔水》如下: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在后世,很多文人袭用了《卷耳》这种假设夫思妇来抒发妇思夫的表现手法,影响极为深远。举个耳熟能详的例子吧,老杜写给老婆的“情书”《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老杜的诗温厚得让人鼻酸,甚少有男子肯为妻子儿女写这样情真意切的句子,他们的心思都花在别的上面了。而杜甫,是例外。

  还有南朝徐陵的一首《关山月》,因是乐府,我私人更偏爱些。“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思妇高楼上,当窗应未眠。星旗映疏勒,云陈上祈连。战气今如此,从军复几年。”

  ——徐陵用的也是这样“反映”的方法,诗意却与《卷耳》连得更紧密些,也许他作这首诗时,也曾想到了《卷耳》。这并不奇怪的,怀人是世间永恒的情感主题,这一主题本身有力量跨越具体的人和事,成为不朽。

  我怎么突然想起了查尔斯·弗雷泽的《冷山》呢?英曼是美国南北战争末期一名受伤士兵,在灵魂仿佛燃尽之后,对家园强烈的渴望支撑他站立起来,踏上了艰辛漫长的归家旅程。他的情人艾达则在山影交错的乡间忍受孤独,度过了失怙独立的蜕变期,学会了如何与粗砺尖锐的生活抗争。

  也是这样对应不息的想念。两者相似地仿佛在冷山乡间的艾达换下蓬裙换上绿罗裙就成了三千多年前伫立在大道边的东方女子,在劳作的间歇眺望着远方,期待看见心里等待的那个人。而英曼呢,只需牵多一匹马,拿个青铜酒器,身后多个仆从,他也能立刻变身为三千年前的东方男子。

  战争摧毁了一切,而依然兀立的冷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他们回忆与向往的地方——一个即使你所信仰的天堂已然破灭,却仍能为你疗伤止痛的美好国度。从战场重归家乡,回到日昔思念的爱人身边,整个人也从破损重归完整。

  电影《冷山》很明显,就是写艾达和英曼的爱情,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个而铺垫。电影中最感人的,我觉得是他们相遇,尤其是艾达最后认出了英曼。但是书就不一样了,它是巨著,却不像爱情小说。几乎没有表白,几乎没有。连英曼归来也是平淡的描述。匆匆的见到了,大家很惊讶,然后艾达就把他领回家了。

  没有什么浪漫的画面,也没有什么对话。这和《卷耳》无疑又很像。电影的表现手法让我不止一次想到古老的《卷耳》。古典和现代如此地不相冲突甜美结合,东西方的思想内质相互明白,宛如恋人一般,结伴走向隐秘的丛林深处。

  电影的《冷山》,一直以“承诺”为线索。英曼的归来最大原因也是为了承诺。而在书里面,英曼的归来不是为了艾达,艾达只是恰好等在他要归来的终点。英曼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他对人们的血腥以及自己的行为而感到自责,出于良心,才离开的。

  《卷耳》中的男子呢,他的归来是为了什么?

  在《卷耳》里,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样明确的誓言。一切被一望无际的思念裹住了。

  当中的意义,由得你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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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还是心苦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召南·小星》

  (上)

  自从小女子区区在下我,勇敢地开着《诗经》这辆古董车出来招摇过市之后,承蒙诸位读者大人不弃,没有挨到多少烂西红柿、臭鸡蛋,倒是不时会有人对我表示小小的惊异和怀疑——你怎么能看得懂这么古老的东西呢?须知道《诗经》上的字想认得全也不容易。

  我承认《诗经》是比较多生字。我读《诗经》时总惊怔,呀,这个字还有这个读音这个意思。然而它难则难矣,却绝对构不成让现在IQ这么高的人望而却步的原因。那些不认得不会读的字其实也不必在意它,当它是方言好啦,反正现在好多字连字库里都不好找出来了,平时讲话也用不到。就像对待粤语,识听识讲就OK,有些字广东人自己也是写不出来的。

  更不必将《诗经》看得太神秘,艰涩。其实它远不如现代人有话没话倚马万言来得厉害,像《大雅·生民之什》这样从传说写起追述祖先功绩、今人道德的浩荡长诗,也不过数百字,换现代的人来写,最起码得一万字以上还词不达意。再一个,我觉得懂和不懂关键是心态的问题。自曝一下,俺背英语单词就是背一个忘一个,语法更是一团糨糊,但是再难的经文,我也能看下来并记得。因为我老觉得英文的语法和中文是反的,下意识恐惧兼抗拒。由此可见与智商无关。

  《诗经》在我心里如彼岸花,即使无法摘取,也一直存活于心。

  其实它只是民歌,没有想象中那么疏远不可亲近。只是,在渡河的时候,被我们无声的遗落在另一个时代,当你返身去找时,它已经没入河流之中。于是你渐渐习惯唱着“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而不是“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用诗的清雅去寻找,用经的深邃去看待,它也许是前世的前世,我们心底曾经响过的声音。我们在一起曾经唱过的歌谣。

  诗三百,不过是前生无邪的记忆。

  以前很质疑中国旧时的私塾教育方式,一篇课文老师也不大做讲解,只一个劲叫学生在底下摇头晃脑的死读。后来渐渐领会它的好处,是不叫人有依赖心。尤其是像古文这样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文字,一解释就像风干了的尸体一样惨不忍睹。老师如果把什么都讲出来了,学生就一点思考的余地也不剩了,

  言传不如意会,比如这个“嘒彼小星”的嘒字(读慧音)是微光闪烁,群星明茂的意思。《说文》解得更形象,说是小声说话的意思,即亮晶晶的小星,不时眨着眼睛,犹如小声低语。懂得才能够亲近,能想象出它的意境,看到的就不止文字本身,还有一种仿佛鼻尖轻碰的真实触感。当然如果你仅仅是想知道它的读音,当作知识去卖弄则另当别论。

  今天,我们不去挖政治历史,不磨磨叽叽说情感原则,而从《召南·小星》起来说一些社会民生的话题。《小星》是一个位卑职微的小吏,对自己日夜奔忙的命运,发出不平的浩叹。

  静谧的夜晚,万户入眠的时候,忙于王事的小吏独身夜行,与他相伴的只有天边的星辰。小吏初醒,睡眼惺忪,只看见天边有星,看不出是什么星。所以诗的开头只说“嘒彼小星,三五在东。”当他渐渐清醒,才看清楚那是参星和昴星。他想起自己,离开妻子,抛开香衾与暖裯,虽然是谨奉王命,不敢懈怠,但仔细地去想,有人息偃在床,有人肃肃宵征,际遇天差地远。如果不以同人不同命来自慰,真不知如何排遣心中郁郁。

  “小星”还有个美丽的隐意——小妾。这样美丽的误解多得古时一帮诗家的臆断,他们认为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十足的腐儒之见啊,让人无可奈何,只得以时代思想有局限为借口原谅他们,免得气坏自己。幸好这种怪论,古时就不大被人认同。

  李商隐《为有》诗云:“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孤负香衾事早朝”。有人说诗意是从《诗·鸡鸣》“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蜕化而来,也有说李诗从《小星》“抱衾与裯,寔命不犹”发展而来,亦可。从家中家人方面来说,妻子怨丈夫不同共眠,谓之孤负香衾;从行役者的角度来看,则是自伤 “抛却衾裯”。 由此可见李商隐显然也是认为《小星》是小吏自伤命苦的诗。

  小吏并不比普通民众好多少,他们亦只是民的一类,好像花池里的花,只是相对的拔节而出。自古以来“民”就是个强大而卑微的概念,说它强大是因为民众担负起一个又一个个王朝,建立它们又毫不吝啬地摧毁它们,历史的真正推行者不是被时间选出来站在风头浪尖的英雄豪士,而是民众;说它卑微,是因为在以前的中国,民连独立的概念都没有,常被呼之“生斗小民”,小就算了,被人提及还是以生斗计,简直像米铺里的掉在地上的米粒一样不值钱。民众的包皮容性太大:奴隶,自由民,小吏,甚至是官员,某种程度都可以称其为民。若转换了王朝来看,那先一个王朝的帝裔,在新的统治者看来,也只是民众。

  一年收成的大部分上交,剩下的不够一家人裹腹。这种际遇是相对自由民而言,若是奴姬,则更卑贱,完全没有所谓人身自由,个人价值,等同货物嫁妆。古希腊更离谱,只要奴隶主们商量好,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拿来交换奴隶的,比如盐。

  幸好个人的自尊心会帮助人主动忽视这些,在心里建立一个比较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人不到走投无路精神崩溃的地步,这道心理屏障都是不容易被拿开的,人总是自尊多过自弃。即使口口声声自称小民该死,也不会有人真的自认小民,甘心命比旁人贱三分。或者干脆如奴隶一样认命。

  臣服在命运之下,认定是老天安排,不仅仅是懦弱的表现,它更是人的一种自我保全意识。

  世大夫可以用一匹马,一匹丝绢换走一个或几个姬妾。像绿珠那样的倾城之色,身价也不过三斛明珠。现在随便一个女子,哪怕你拿着一麻袋明珠,想换她永远以身相许都不太可能,更毋论想她为你死。

  至于男奴隶,身份就更卑贱。秦穆公时大夫百里奚,是名门之后,更是一代名臣,可这名臣的身价却非常低,只值五张羊皮,因为他曾经是个奴隶。

  百里奚的身世说起来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要追溯到周初时才行。周武王封周太王古公亶父的二儿子虞仲的子孙在虞国(在今山西平陆县北)。春秋时,虞仲有个后人叫奚,因住在百里乡,又称百里奚,他在虞国任大夫。公元前655年,虞国被晋国所灭,百里奚和虞君都当了晋国的俘虏,成了奴隶。这时,秦穆公向晋献公求亲,晋献公就把女儿嫁给他,同时把百里奚也作为陪嫁的奴仆之一送往秦国。百里奚不甘心做奴隶,就在半路上逃跑了,可不久又被楚人捉去,成了楚国的奴隶。秦穆公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国君,一直留心收罗人才,他听说百里奚是个有才干的人之后,决心把他追回来。他怕用重金去赎会引起楚国对百里奚的重视,就按照当时奴隶的身价,用五张羊皮把他作为逃奴赎回来。秦穆公同百里奚交谈后,对他大加赞赏,封他为大夫,随时向他征询国策。

  看起来,当官确实是比较好的,就此摆脱小民的身份,此身离奴隶也更远。可是当官,是当有实权的官,还是当无权的官,是当做事的官,还是当管事的官,当贪官还是清官都是有本质区别的。《北山》诗云:“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可见同为“王臣”,同为“职司”,工作并不相等,遭遇也不相同。

  似我这等没有革命性的人,无意去谴责什么,有些事,你谴责你的,他存在他的,像小泉那厮,你再谴责,他还不是依然故我?社会现实也是这样,谴责代替不了现实。从古到今的现实就是——职位越低,福利越低,也越容易成为官场倾轧的牺牲品。上头出了事,常常第一时间拿来开刀垫背,成为替罪羊。

  小吏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官,像县丞、师爷等,是不入朝籍的,就算嫖妓朝廷官律也不会管。焦仲卿虽然在他老娘眼里是个有出息人,很有前途。其实他这样的人在庞大的官僚系统里多如牛毛,根本不是什么希望之星。做一辈子也可能只是不入品流的小吏。

  做官讲功力,做小吏更讲功力,能够像《水浒传》里的宋江做到“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是不容易的。这要求对上阿谀奉承、对下恐吓呵斥的演技要十分纯熟才能吃得开。宋江这厮心机深沉,上梁山就是靠着他做小吏的经验骗取人心,慢慢架空晁盖取得实权的。但这样的成功范例怎么说都是极个别啊。

  (中)

  从诗经反映的现象来看,古代公职人员的福利问题,简直比现在还成问题。不止是《召南·小星》,《邺风·北门》同样是一位位卑任重,处境困穷,无处诉说的小官吏埋怨公事繁忙、生活困难。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谪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我从北门出城去,心中烦闷多忧伤。既受困窘又贫寒,没人知我艰难样。算了吧,都是老天安排定,我有什么办法想!

  王家差事派给我,衙门公务也增加。我从外面回到家,家人纷纷将我骂。算了吧,都是老天安排定,我有什么好办法!

  王家差事逼迫我,衙门公务也派齐。我从外面回家里,家人纷纷将我讥。算了吧,都是老天安排定,我有什么好主意!

  比《小星》更艰辛的小吏出现了,他一样位卑任重,可能更惨的是,他因为收入低微,不能让家里人满意,回到家里不但不能得到家人的安慰,反而受尽讥讽。再忙再累,不会有人对他有期待,抛却衾裯,也可能是各睡各的。被外人嫌弃犹可自慰,受家人冷嘲热讽,情何以堪呐!

  这首诗虽然古老,说的事却并不遥远,很有现实意义。每个城市有太多这样的人,拿着微薄的工资,起早贪黑地工作,人到中年,事业无起色,供不起房,买不起车。辛苦工作的积蓄连供子女读书出国深造都捉襟见肘。与妻子的感情也进入冷冻期,感情成了亲情,爱恋也成了习惯,连做愛都是应酬。再没有了彼此贴心的话语,剩下的只有指责,怨怼,相互抱怨。生活日复一日剥落甜美,露出狰狞破碎的本相。

  很少人不嫌贫爱富,贫富无疑是世俗关照一个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有些爱憎之心也无可厚非;可是女子,如果仅以此来衡量自己的丈夫是否成功,那是肤浅而愚蠢的。因你不曾将他看作可以依靠,同舟共济的亲人,而仅仅是改善境遇的药方,他是药方,你显然就是一直生病并懊恼病始终不好的病人。

  事业不如意,是人生的大坎坷,像胃壁长久溃疡的伤口,对男人来说这伤口尤其致命。如果有家人温情抚慰,伤口好的也会快些,即使不好,痛感也会轻些。而做妻子的,也不必日日在懊恼自己没有前后眼的恨悔中自我煎熬。夫妻,应该是坦诚的可以互相舔伤口的动物,相互扶持着从苦难中走出来。

  (下)

  诗经里还有一首写工作辛苦的诗,令我印象深刻,是《召南·殷其雷》——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我读《殷其雷》很感动,仿佛南山的雷鸣就响在耳边,风雨将至的时候这女子声声叹息——怎么此时候还要离家出走呢?王事繁重让你不能有一时的歇息,我勤奋有为的君子,早日归来吧,归来吧!

  惦念,如这不绝的雷声。多年以后,有个女子在月光下清怨地唱:“月亮下,想到他,默默地,珠泪下……心里的他,快归来吧!”计不清这歌声打动了多少人,说不清这歌和遥远的诗歌有什么致命的联系,但第一次看见“归哉归哉!”四个字时,不由就想到这首歌。

  我看见,在另一个空间,千年的时光被冻结,思念那样重,重得光陰载不动。

  这种透明的心境好像我就是那远役的人,回望星辰如梦,知道身后有个人,那个人的心思我明白,她想我早日归家。我何尝不想,只是身不由己。

  或许前生,我这样守候过一个人,也被一个人守候过。

  同样是被人等待,《殷其雷》与《小星》相似又不同,它一样是说工作很辛苦,责任重大,妻子惦念行役的丈夫,可是一点怨天尤人的气味都嗅不到,它是赞诗,呼唤丈夫来归的“她”与《北门》中小吏的家人更是截然不同。或许因为这诗中所说的男子,是“君子”而非小吏,身份相对高贵。所以连他的亲人也深明大义起来——“召南之大夫远行从攻,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

  我相信人的觉悟有高低,但觉悟的高低不是可以令我感慨的原因。我赞赏的是《殷其雷》表达出的互相理解,没有抱怨的情感方式。天知道这在情感疏缺的年代多么重要!

  有时候我喜欢断涯独坐,静静思审,但更多的时候我愿同我身边的人有所交流,不要彼此讲感情冷藏。一个人做什么,生活的怎样不重要,最重要是有人关心。如果潦倒失意,周遭的人仍关心你,证明你这个人是贫而不困,仍有翻转的余力。这种余力,在帝王将相叫作民心所向,在普通人叫作亲情,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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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深得你心,忠贞都不吸引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邺风·柏舟》

  (上)

  这是一首情文并茂的好诗。俞平伯认为:“通篇措词委婉幽抑,取喻起兴巧密工细,在朴素的《诗经》中是不易多得之作。”(《读诗札记》)

  《柏舟》这首诗,作者和主旨历来有两种看法。有一派认为作者是女子,身为贵妇正室却不受宠,兼被群妾谗害,忧愤而做此诗,这一派观点起自《鲁诗》,主张此诗为“卫宣夫人”所作。后为汉代刘向《列女传》所本,《韩诗》亦同《鲁诗》(见宋王应麒《诗考》)。现代学者也有认为是女子所作。理由是整首诗的抒情,有幽怨之音,无激亢之语,确实不像男子的口气,因此断定这是一首女子自伤遭遇不偶,而又苦于无可诉说的怨诗;另一观点起自《诗序》,力主作者是男子,卫顷公时有仁心抱负的大臣不被君上重用,反被小人谗害,是以此诗是君子不遇于君而作。

  若解为女子,坦白说,我是看不起这样的女人的。说得再坦白点,做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失败!身为正室,既然允许丈夫纳小,等那些女人进门却又失去压制她们的能力,反而被她们欺辱,这首先就是一大失败。其次,既然已经做出情感上的牺牲,在丈夫面前却不能讨得一点好,赢得一点尊重和感激,犹如东风不如西风可亲,这是第二大失败。

  要做夫人,就要做得漂亮,丈夫应如手里的风筝,飞得再远,也收得回来,眼底下个把女人招摇过市也不要紧,只要不动摇自己根本。关键时候,你的丈夫想起来可以承担商议大事的,他心里面的自己人是你,而不是别人。要这样稳重且耐得住。

  夫妻之道的微妙,《聊斋》里有一个故事亦可以拿来为鉴。——一个妇人容色渐衰,被丈夫所弃,丈夫对小妾宠爱有加,她日子自然难过,没事就跑到对门一个女人家聊天。那女子自然很美,不单美还媚,妇人如临花照水,自愧不如,一边叹气,一边请教人家为何能够如此,那女子也怜惜她的处境,又可惜她不会处事,就教她,你回家不要再和丈夫争闹,不要对小妾生气,若他偶然到你房来,要回绝他,等他再来时,便婉言请他去小妾那里,如是一二,等他再来求你时,你再接待他。说着教了她一些表情姿势。在那妇人看来,也觉得心花摇颤媚不可言,努力学了很多遍,才有那女子十分之一二的感觉。那女子笑叹道:“这是你的资质所限,然而这样也该够了。”说着,让她回去。那妇人虽然资质一般,胜在听话。回家依计而行,丈夫果然觉得她面目一新,渐渐与她重好,对小妾冷淡起来。那小妾失了宠,益发显得面目可憎。这边呢,妇人在对门女子的教导下,锦上添花一般,媚术日渐长进。等到她丈夫再也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去请教那女子,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这时她才知道那女子是狐仙所化,回想前事种种,果真那份媚态不是人间女子能够拥有的。

  身为女子,自然不能苛求人人都如狐仙一样精通媚术,也不能期望人人如那妇人般好运,在失意的时候碰巧有个投缘的狐仙做老师,帮助处理感情危机。但像那妇人一样明智应该还是可求的,在危机刚出现的时候,还没恶化到不可救药时就要想办法去补救。这补救不是一味的委曲求全,像《郑风·遵大路》里的弃妇拉着负心汉的手哀求。这是多么的不智呢,且不谈丧失的自尊,单是这不成气的态势已经足够他趾高气昂地离开,不带半丝留恋。因他已在你处,证明了他所能得到证实的价值。

  人多是这样的,你不舍,他舍;你舍得,或者他就舍不得。如果离开是必然的,那不如留一点余白,即使不回头,日后想起来也不至于那么逼仄;如果两个人都舍,那敢情好,自此风清月朗两不相欠。夜间秉烛同游的不是你,也不再心痛。

  如果真心要挽救,就要有些实际的举动,而不是像《柏舟》里的妇人那样百般无计,只懂得感慨“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换句话说,这样的受辱活该,谁叫你自己不够聪明?无论是看书还是看电视剧,如果恰逢这种争风吃醋斗心机的,我都乐意看那“西风”怎么压倒“东风”,通常西风够聪明够胆识,敢想敢做,敢于后来者居上。男人的世界是斗,成王败寇没有人说什么。女人的世界怎么就不能以同样的标准去看待呢,只不过这王,是小小的方寸之地,一个国家叫夜郎而已,当得不那么耀眼罢了。

  (下)

  若解为男子,我是喜欢的。无论历史还是现实,如这诗中困于谗害、有志难伸的人实在不少,堪为一叹。诸位不妨翻翻史书,越是才高有见识的人,越难获得重用,越是死得难看。盖因才智高绝者往往不屑于与小人马屁精同流合污。一旦看见不对又要做那个忠言逆耳的赶死人。再聪明机巧的人,在官场波谲云诡的倾轧中,也没有把握始终好运不受损伤。何况,正直的人,往往梗直,这样一来,也就更容易授人以柄。这样的人不倒霉,谁倒霉?

  鼓儿词里有一句道:“说忠良,道忠良,哪个忠良又有好下场。”忠良无下场,其实倒没有多少个人的主观因素,并不是所有忠良都勇敢地看见钢刀都要往上撞,往往是正好“逢彼之怒”,想躲都没得躲。

  从诗中“无酒”、“遨游”、“威仪”、“群小”、“奋飞”等词语看,诗人的男子身份已是无疑。《诗序》虽然多有错漏,但在解释《柏舟》的诗义上,无疑是准确精当的。一个卫国的贵族,他是卫君的同姓之臣,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情况大概恰如比干之于纣王。眼见国事危险,总想提醒自己的君上几句,却往往不被采纳,反而被小人借机谗害;去找主上诉苦,越发使得卫君见他讨厌心烦发怒;他的兄弟同宗未必个个如他一心为公,也有明哲保身的,自然不会附和他没事就触君上霉头的做法,他就越发的孤立。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有泛舟消愁,以歌来抒解明志,漫吟道——

  柏木船儿荡悠悠,顺着河水波漫漫流。焦虑不安难入睡,痛苦忧伤积心头。不是我家无美酒,邀游也不解忧愁。

  我心并非青铜镜,岂能任人来照影。也有长兄与幼弟,不料兄弟难依凭。前去诉苦求安慰,竟遇发怒坏性情。

  我心并非卵石圆,不能随便来滚转;我心并非草席软,不能任意来翻卷。仪容庄严有威仪,不能荏弱被欺瞒。

  忧心如焚苦煎熬,群小谗害受不了。横遭患难多少次,所受侮辱也不少。静坐寻思仔细想,捶胸顿足恨难消。

  白昼有日夜有月,为何明暗相交迭?不尽忧愁在心中,好似脏衣未洗洁。静坐寻思仔细想,不能振翅高飞翔。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解的话,《柏舟》的陰柔之气就消散了。脱离了男欢女爱的小小范畴,将心置于更大更繁芜的空间里,《柏舟》这首诗,也随之陽刚亮烈起来。它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已不是那样西子捧心般的纤弱,而有一种侠气。“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国为民忧,与为一己爱憎而忧是完全不一样的意念。《离騷》中屈原频频以香草美人作比也无损自己的刚烈洁净,因他正是明白——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所以宁愿投江,也不屈从于污浊的世情。

  自然,你把这句话硬解释成女子的贞顺也可以,你说她心之坚贞有异石席,不能随意翻转,不能屈服于人,自然也说得通。可这样不牵强和狭隘么?须知道,古时女子向来是被驯服成柔顺的小羊羔,面对着自己的丈夫,首要的品德就是懂得屈服,而不是强硬对抗。

  凭什么面对一个不忠贞的丈夫要保持该死的忠贞呢?还要狠狠强调自己“威仪棣棣”,都已经被欺负成那样了,就算有点威仪,也丧失殆尽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此刻越是端架子,在旁观者看来越是自我催眠掩耳盗铃的可笑表现。

  唐太宗说,民如水,君国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柏舟》的最开始,那位大夫泛舟的时候,不知他是否也领悟了国事如水这个道理,只是不能像李世民说得那样清。

  昏庸无道者不少,清醒有志者也不少,世事恰如这诗中那句“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历史反复的潜进,如日昼交替,不被磨灭——隐藏在时间后面的真相是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创时势,所谓英雄只是在观众最需要的时候登台亮相罢了。若上苍无心成就,人往往只能“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其实,有事爱并不是只是一味纵容,而是多了些许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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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楼#
发布于:2016-08-15 10:38
若走过漫漫长夜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得陇望蜀、喜新厌旧和前列腺一样是男性的高发病。女人,有美貌和贤德都未必是感情的双保险。庄姜美成那样,又是齐女中难得的品性端庄的,初嫁风光过后,照旧落了个秋扇见捐的下场。

  之所以从庄姜身上开始掰起,是因为《邶风·绿衣》,《毛诗序》解作:“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诗经原始》也认为是“卫庄姜伤嫡妾失位也”。旧说都习惯性从衣服的颜色断定是绿衣黄里,以比贱妾尊显而正嫡幽微——古代以黄为贵。朱熹《诗集传》更说得详细:“庄公惑于嬖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言绿衣黄里,以比贱妾尊显而正嫡幽微,使我忧之不能自已也。”我是抵死不认同朱老夫子的观点,怎么就能把悼亡之音生解到庄姜身上去呢,还扯得振振有辞。朱熹是我们安徽人,但我一样厌弃他,尤其是他解诗经,纯从巩固个人学术角度出发,胡扯乱吣,虽然有些新见突破,根子却是流毒不浅。

  关于《绿衣》的意旨,倒是孔子说的比较靠谱。《孔子诗论》云:“《绿衣》之忧,思古人也。”旧说都以“古人”为古人,古代的贤者,其实“古”通“故”,也可解作故人的意思,引申为逝去的人。

  那个在内室中怀念亡妻的男人,他不会是像卫庄公这样的人。无从揣测庄公何以与庄姜不睦。中国的史书上少见风花雪月舞翩跹,再凄艳的故事,哪怕当事人心花零落血流成河,落到史官笔下也只是淡而硬的字,像留在青铜器上的刻迹,伸手摸上去,庄重而冷。

  很短的一首诗,但情意深长,无可抗拒。千载悼亡之音,自它而起。这就是《邶风·绿衣》。

  她先他而去。他某日翻找旧衣,睹物思人,一时之间泪不可遏。如果他是现代人,可能只是默默的流泪,抽只烟,留下一地烟蒂。他的悲伤会像一场雨一样,下过之后再无痕迹。幸好他是先秦时代的人,于是他低低地唱起来——

  绿衣裳啊绿衣裳,绿色面子黄里子。我心里的忧伤啊,何时能止!绿衣裳啊绿衣裳,绿色上衣黄下裳。我心里的忧伤啊,何时能忘!绿丝线啊绿丝线,是你亲手整理缝制。我思念你亡故的贤妻,使我平时少过失。细葛布啊粗葛布,穿在身上凉浸浸。我思亡故的贤妻,实在熨贴我的心。

  他的悲伤随着他的歌留了下来,在时间的彼岸我们听到。一夕之间,白发苍苍。

  大概是悼亡词看多了,看到《绿衣》时,不免想到纳兰容若自创的词牌名《青衫湿遍》,卢氏亡故后,下人送来她生前缝制好的衣服,容若想起妻子在病中仍不辞辛苦,勤做女红。(“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共银釭”),忍不住抚衣痛哭,青衫湿遍。《绿衣》中男子伤心的情景,以及他妻子所做的一切,像一面湖水,折叠映到千年以后的清朝。而以后,又谁知会不会再继续交映下去呢?

  《绿衣》之后,潘岳《悼亡诗》很出名,出名到自他之后,悼亡竟成了夫悼妻的代名词。《悼亡诗》在表现手法上是受《绿衣》影响的。如其第一首“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寝兴何时忘,沉忧日盈积”等,取得是《绿衣》第一、二章意;第二首“凛凛凉风起,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等,为《绿衣》第三、四章意。再如元稹《遣悲怀》,也是悼亡名作,其第三首云:“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也全由《绿衣》化出。

  我怜潘岳,绝色倾城的男子,不得善终。容若也是,千古情公子,郁郁而终,仿佛只有死亡的凄丽才衬得住他们绝世容光,他们俱用心血为所爱的人留下不朽的印记。致使在他们离去之后,我们这些后来的人悲哀地发现,所有的表达都像即将凋谢的花瓣一样苍白无力。

  写的都是物在人亡呵,是《绿衣》先在悼亡这张琴上定了弦,奏起来悲切深沉,后来的声声叹才那么容易催红了眼睛——他反复翻看亡妻留下的衣物,临行密密缝,亦如此时才知女子的情意大抵是无声的,合在针行线脚,灯花零落,熬得双眼红。听得窗外一声鸡鸣,心里却是看见天光明亮般满足。

  诗中有句话我很感慨:“我思古人,俾无訧兮!”我想起亡故的贤妻,使我平时少过失。这男子能真正体悟到这点并说出来,是令人尊重的。妻者,齐也。要平等的相待,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越来越喜欢显示自己的权威,凌驾于女人之上。譬如仁义出名的刘皇叔,一样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也是有了这个感情基点,读《绿衣》时,不会觉得这男子对妻子的怀念是虚妄的,他是在怀念一种相濡以沫的精神依靠,不是在怀念生活保姆。

  这首诗应作于秋季。“绿衣黄里”是说的夹衣,为秋天所穿;“絺兮绤兮”则是指夏衣而言。诗人反覆拿在手里看的是才取出的秋天穿的夹衣。

  自卿别后,无语问添衣。你知我是那样幼弱的人,在你面前一如孩童,你去世后,我还没有养成自己关心自己的习惯。到实在忍受不住萧瑟秋风的侵袭,才自己动手寻找衣服。也许这不是我的错,面对爱人,我们都爱娇,愿意接受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

  大雨倾盆的香格里拉,写到《绿衣》时泪如雨下。身后这城市的雨如同生死。瞬间来去。若走过漫漫长夜,不再爱你,我将不再寂寞。

  在我离开之后,你也会这样想念我么?
             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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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楼#
发布于:2016-08-15 10:38
 生死相许又如何?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邺风·日月》

  《日月》同样是一首弃妇申诉怨愤的诗,一样牵扯到庄姜。可怜的庄姜,竟在一干文人的附会下成了弃妇代言人。《毛诗序》说:“《日月》,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朱熹《诗集传》说:“庄姜不见答于庄公,故呼日月而诉之。言日月之照临下土久矣,今乃有如是之人,而不以古道相处,是其心志回惑,亦何能有定哉?”都说此诗作于卫庄姜被庄公遗弃后,以此诗作者为卫庄姜,所指责的男子为卫庄公。如果真是如前人所解,《诗经》里的齐家女子,总叫人摇头感慨:卿本佳人,奈何薄命。庄姜若真遭州吁之暴,那不免叫人联想起宣姜在新台遭卫宣公之暴,文姜稍微好一点,没有遭到谁的蹂躏,却在情窦初开时被意中人当着全天下人摆了一道。这伤害并不亚于被丈夫所弃。——要说是弃妇,齐家一门三个以美貌著称于世的女子,无一不是弃妇。

  《诗序》和《诗集传》的解释源出一脉,即使牵强也算有些根据;惟鲁诗认为是卫宣公夫人宣姜为让自己的儿子寿继位而欲杀太子及,寿为救及,亦死,后人伤之,为作此诗。实在是解释得天马行空,与诗意本身并无实际联系。今人一般认为,《日月》是弃妇怨丈夫变心的诗。

  在太陽或月亮的光辉照耀下,一位妇人在她的屋旁呼天抢地对着日月申诉:太陽月亮在天上,光辉普照大地上。世间竟有这种人,待我不像从前样。何时他不再放荡,难道不顾我忧伤?太陽月亮在天上,每天升起在东方。世间竟有这种人,花言巧语没心肠。何时他不再放荡,何时我才忘忧伤? 太陽月亮在天上,每天升起在东方。爹娘啊,你们将我嫁给他,他竟半路把我抛弃。何时他不再放荡?待我无情更无义!

  日月啊,你能如常地照耀大地,为何我的丈夫不能如以往一样顾念我?是的,不能了。诗中女子所倚仗的不过道义,然而道义的谴责阻不了变心的脚步。既然懂得对着日月申诉,怎么不明他的变心犹如日落月升,是到了一定时候必然的变动。他转头爱上别的女子,缠绵亦是同别个人。

  另一张床,一番逗弄,数分钟之后,他一样达到高潮。这就是情爱的真相。

  千年之后,我是带着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心,去接近这女子的。既知他惯于花言巧语,不能对你专心,为何还要留恋?看她哀哭,连悲悯的心也懒得付予。情爱不过翘翘板,一个人中途离开,另一个猝不及防,跌下来,摔得浑身伤。你可以指责,然而不是指责就能解决了所有疼痛。

  同是弃妇,《古诗十九首》里多好,坦然言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既然分手就别再说想念我。你和我都要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我所钦敬的女子是卓文君式的“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即使文弱如林黛玉,亦要有“焚稿断情”的清烈,不是这样呼天抢地告父母。他不爱你,你可以选择继续爱他,然而却不能据此要求他回过头来爱你。

  可惜世间女子,习惯了痴缠。连修行了千年的白蛇,淡烟急雨中望见了那断桥上一位擎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的少年,顷刻间,千年道行一朝丧,自此之后,她没有了妖的决绝,却多了人的痴缠。

  你许了他仙,他还你人的背叛。这就是生死相许的真相。

  是的,你有心去学白蛇,学她痴情不悔。可你要晓得白蛇这样的女子,轻易可学得来?她淹然百媚,已胜绝世间女子。水漫金山,她有能力抗天,抗命。关键时候她还有个生死相依的好姐妹。她被许仙所负,可是你可听到她在哭,哭告着父母啊,你们怎么将我嫁给这样的男人!

  我只知依足人的规矩,救我相公出来,拼上千年道行也在所不惜。

  身无牵挂,一心明亮。白蛇这样的女子,与其说她是在爱许仙,不如说她是要在许仙身上验证她对人世情爱的理解。

  可怜的许仙,到最后不过是一道求爱方程式。

  不知为何在读《日月》时,想起李碧华的《青蛇》,徐克的《青蛇》,王祖贤的“白蛇”,张曼玉的“青蛇”。那青碧碧着了衣裙,西湖边,柳腰摆裙儿荡的尤物。爱她稚弱天真,一心想知道情为何物,怜她触碰到真相时落下一滴清泪,敬她一剑捅了许仙,无辜而决绝地说:“你该去陪姐姐。”然后转头对一脸惊愕的法海说:“我来到世上,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真可笑,连你们世人都不知道。等你们搞清楚了,也许我会再回来。”

  不理会身后那一句恋恋的“小青……”

  他不舍,她舍。

  翻身下水,以东方不败坠崖同样凄艳的姿势,告别了这世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没有什么是在劫难逃。所谓在劫难逃只是自己舍不得松手的借口罢了。他若果真是你的劫,也要你心甘情愿在里面不出来才行。

  不要去学《日月》中悲戚的女子,即使她是像庄姜一样的绝色美人,可是你要知道,一个绝色女子若没了风骨,她还不如开在峭壁的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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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6-08-15 10:39
与君世世为夫妇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邺风·击鼓》

  身为女子,如果有一个机会,你的爱人要给你誓言,你是希望他简简单单地说出一句“我爱你”,还是对你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多半是后者吧,若你确信他是你要的人。

  当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相遇之后,贪心的纠缠让人类早已不满足最初那点对爱的确定,需要更长久的维系和确认——长相厮守。于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约到来了。甜美而坚定的誓言,我愿意同你一起到老,在将你手握住的开始就不再松开,到老到死。

  我曾经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诗经》里著名的可以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媲美的诗句。一个是庶民对妻子的誓言,一个是庶民在对心仪女子的求爱,一个忧伤,一个愉悦,都是非常朴直的表达。先秦的人活得更亲近大自然更天性,高兴了就唱,不高兴也唱。中国最早的诗歌不是写在纸上四平八稳的,他们是唱出来的,飞流而下地跌宕起伏,珠玉落银盘的清脆响亮。

  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及“死生契阔”苍凉沉郁呢。我们常常看见的是,电视剧里一些稚童,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可爱样子。在那首诗里,与伊人即使对面相隔,也只是凡尘的一条河,只要有勇气,还是可以渡过河洲去试着亲近心上人的。

  世事在生死之间时,人即使身不由己也还有一丝转圜和补救的余地,然而一旦生死相隔,即使有再大的愿心也无能为力了。《击鼓》传达的就是这种生死相隔的无可奈何。

  无人可以否认《诗经》里写的最好的,还是超越了政治身份禁锢的爱情诗。男女相悦是如此的天经地义。一棵树上不可能只结甜而大的果子,也有干瘪酸涩的,因此无论喜悦悲哀都要学会顺然承受。《诗经》传达的本就该是这样发自心田的喜悦或是忧伤。

  《诗经》是民的文学,却要依靠士的修撰才得以流传后世。从《诗序》到《诗集传》,每个时代的读书人有每个时代的理解。他们解读的角度和方法不同,使得《诗经》也如辗转四个男人之手的陈圆圆一样,流落在不同的人的身边时展现出不一样的风貌,叫人难以摸透她迷离如烟的心思。

  朱熹这个人曲解诗意,我是不喜欢的。《诗经》被他注的污七八糟,一条大河向东流。开篇就将庶民求欢的《关雎》曲解为歌颂后妃之德,凡是涉及男女之爱,他都斥之为“婬”,之后,又一再的将自己的学术意志强加于一本天性自在洒脱的书,好比将一只遨游碧天的凤凰圈养成一只供人取乐献媚的山鸡,舞姿再高妙,都已失去最初的翩然仙气。

  幸而,《击鼓》未被荼毒,研究“诗”的学者,几乎没有异议地认定它是“戍卒思归不得”的诗,换言之,它是一首“反战诗”。一个被迫参加战争戍守边疆的士兵含泪唱出的爱情誓约。

  鲁隐公四年(公元前719年)夏,卫联合陈、宋、蔡共同伐郑。“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一场战争打响,他是那个主战国的队伍里的一个普通小兵,跟随他们的将领孙子仲,踏上茫茫的征途。

  可惜彼时,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面临侵略时,子民必须承担责任站出来保卫家园的时候。那场战争打响,只是君主之间的穷兵黩武,争权夺利。

  这场战事,这场征服的欲望好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所有无辜的子民席卷入内。北宋的范仲淹,他写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时,心情想必是晦暗的,他一定想到过放弃,逃离。甚至有一瞬他想有一种力量去解放这些身处旋涡里的人,逃了吧,散了吧,这四面边声连角起,长河落日孤城闭,大雁的哀号,连营的号角,是如此的摧心肝!

  可惜,他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无法逃脱,从将领到士兵,所有的人都是受害人,需要背井离乡,告别家人,将自己放逐到千里之外,而死亡,那本就不能确定何时出现的流星,在战场上,更不知何时陨落。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如何地依依不舍都将离去,你能够了解吗,我非常羡慕那些能为我们的王挖土筑城的人。是的!他们的确是非常辛苦,但是,当他们从天没亮,做工做到夜晚,非常劳累的时候,他们能够回家。

  即使,即使……每天吃的只是野菜粗粮,那碗野菜汤也是他的女儿去采摘,他的妻子细细地洗过,他的儿子清晨去砍柴,他的母亲守在灶台边添柴加火。

  一家人一起,用力地,熬出这碗浓汤,然后耐心地煨着,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点着烛火等他归来。

  你知道吗?他们再苦再累,毕竟可以留在故土,每天可以见到家人,喝一碗野菜汤,就是死了,魂魄也能安然。而我,必须要远涉千里,去赴那死亡的盛宴。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或许,有幸我可以不死吧,可是那时我已经白了鬓发。像道路边的杨柳老了春心,再也舞不动了。

  你听见那些出征回来的士兵们怎么唱的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他们哀伤的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一刻不歇地揉搓我的心,让它始终褶皱,不得舒展。谁知道等我再步入家门的时候,还能不能看见在床边灶头忙碌的你呢?

  风餐露宿的长途跋涉中,我忘记有多少人因疾病和劳累死去,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战马跟着踩踏上去,鲜血,混入泥土,我看见一张张绝望的脸,他们在我的眼前沉没下去,走过去的时候,我不敢回头,回头已经没有意义,等我们再经过这里时,他们已成了累累白骨,湮没在泥土中,依旧会有无数的战车,战马,无数的人踩在他们身上沉默走过。

  当我们不能回头的时候,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终于可以暂时地驻扎下来,我们是那群死人中的幸存者,应该感到庆幸的,可是我剩下的只有对你思念和忧伤。它们浩浩如江水,我无力地沉沦。

  最后一颗星终于消失在天边,仰望天际时,我今夜最后一次想到你,天明,军队又将起程,我不知道,明日明夜的此时此刻,我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思念远方的你。

  我的战马不见了。我得去寻它,它是我最忠实的朋友和伙伴,是的,务必要找到它,没有它,我将会被弃绝在这荒郊野外,我将没有能力走完这长路,回去见你。

  叫我到哪里去找呢?哦,原来它就在远处的树林下。我是如此的神思恍惚,精神涣散,怎么忍心再去鞭打我的马儿呢,它和我一样,一样思念着家乡。

  你知道吗,马嘶像风,像寂寞地、撩过荒原的风,我听见它的叫声,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仿佛看见你每天去田间为我送饭,柳絮飘落在你的头发上,那时候,风吹得你黑发如风中的杨柳,轻舞飞扬。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见这八个字如红色的流星坠落,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死亡的疼痛。只有,一生路尽蓦然回首时的甜美眷恋。我是如此地眷恋这人世,虽然它有百般的创痍。

  虽然我无法完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可是,此刻如潮水般侵袭我脑海的全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记忆。我如此清晰地记起,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拉着你的手,对你许诺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现在,请你原谅我,无法做到了。生死的距离太遥远,你我的别离太久长,不是我不想遵守你我之间的誓约。

  ——这是一个深沉而无望的爱情故事,一个征夫和妻子之间的爱,沉默到连名字也没有。他们死后若有爱的墓碑,也许上面也是一片空白。

  可是,《击鼓》的忧伤弥漫了整部《诗经》,卫国的风,千年不息地吹,吹红了,我们的眼睛。

  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曾在自己的文字王国里借着一个男人的口来探讨情的真义,她要他引用《诗经》上的句子向另一个女人求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是的,无法自主。写这话的女人一辈子也没得到她心里想要的这十六个字。她无辜地被人辜负,然后像一只吐空了内脏的海参,寂寞地活着。

  可是,为什么不会言悔,为什么还要忍不住奢望,奢望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明知杯中是鹤顶红也一饮而净?

  在,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可以看见你同时伸出的手吗?不要早一步,也不要晚一步。这人世最甜蜜最苍凉的誓言,你愿意同我一起尽心去完成吗?

  不奢望做得了主的,只是卑微地希望尽些人事——曾与你指尖相碰,也好过一无所有。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楼主建议听听河图的《三世》并了解下背景故事
与你在这最后的夏天 抹不去的思念 斜阳里的微笑 渐行渐远
crase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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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楼#
发布于:2016-08-15 10:41
因为楼主手残。。。妈哒又审核了。。。请大家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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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se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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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楼#
发布于:2016-08-15 19:49
因为桃夭有点问题。。补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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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se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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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楼#
发布于:2016-08-15 19:50

你是要灼灼容颜,还是要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周南·桃夭》

  (上)

  白居易有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觉得幽美难言。桃花开得很早,现在却要等到其他的花都谢了,开得倦怠了才盛开,而且是开在山中,这份热闹中带着难言的收敛和沉静。这种态度于荷、兰并无出奇,换了桃花就难得了,好比歌宴后的丽人褪去浓妆,美得淡定心惊。

  桃花本是早春的花,我记得往往是过了年不久,心思里那点节庆的气息还未凉透的时候,来到乡下做客,就看见田畈井头有桃花,风吹过一阵,落花似雨,便有些飘在水里。桃花总是这样淘气,连凋谢也要拼死热闹;或是远远的人家墙头透出一枝嫩红隔着新绿,娇艳可人;那不是我家的花,我也摘不到,可仍然那样高兴,竟说不出因由,也许中国人的骨子里有桃花般的香艳,所以见了两相亲。

  桃花是乡气的,民间寻常百姓家,田畈村头遍地皆是,但也空灵清绝,谁说借着她遁不得桃源?像失意清醒之后的唐伯虎,在苏州桃花坞隐居,将自己的住地命名为“桃花庵”,从此不思功名,不恋富贵,卖文卖画为生,闲来在桃花树下对酒吟诗,自己也觉着美得不行,遂作《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失意才子诗歌放荡,虽有不得志的牢騷之意,但这牢騷借桃花发得漂亮,叫后人只见得唐才子的风雅,遮掩了他心里的酸楚。

  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她静。桃花难言,往往是因为她不舍得收敛,艳得让人无所适从,无法评价。一不小心,那美变成了滥觞,俗得就好像听见一个村姑名叫桃花,你回眸一顾,却没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风景。

  《桃夭》难写,因它几乎将女子的美写到极致,将汉语的炼字功力发挥到极致,几乎已不可能有超越原诗的解读了。一般人如果只读过三篇诗经,其中必有一篇“桃之天天,灼灼其华”。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把以“灼灼”状桃花之鲜,看作是思考千年也难易一字的佳构。

  经常在睡前读上几篇诗经,觉得那音韵就是人类出世时的天籁,现在的作家怎样锻炼也难以企及的恰到极处,比如《桃夭》。思想古人是何其天真灿烂,就像一个孩子看见这天地间每一片叶子都是光耀明媚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许古人创作文句之初就是这样,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并不需大力咬文嚼字。所以今人反倒要艳羡那恰到极处的好。“灼灼”二字,给人以照眼欲明的感觉,深刻到难以磨灭的地步,读这诗,甚至只是读起头这一句,已教人分辨不清,这艳得难舍难收的是桃花,还是那艳如桃花的女子。

  想起一句话,是形容唐僧的:“他师徒四人立在殿下,那三人模糊,她眼里唯见他。大红的袈裟金光闪闪,掩不住他灼灼之华。”这“灼灼”二字形容男色也可。

  我其实不喜欢,一个女子艳到如桃花的地步,那样会流于轻薄,尽管有时候连这轻薄也是非自愿的无可奈何,被人轻薄,被命运轻薄。男人也一样,过于艳丽了,就失了男儿本色。像《西游记》里这位人见人馋的御弟哥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事优柔寡断是非不明,遇难则哭哭啼啼等人搭救,除了那一身上好白肉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好来,可惜我不是孙二娘,用不着他的肉来做包皮子。所以宁可喜欢孙悟空。

  偶尔看看“莱卡好男儿”的选秀,台上男生一个个粉面朱唇,比女人还腼腆水嫩,想来龙陽、董贤之流也不过如此,直看得洒家一头冷汗。异军突起,叫我们做女人的如何不觉得危机四伏啊!

  废话不多说,我们掉转马头,回来看《桃夭》。《桃夭》成诗于春秋时期,或者更早。这就不得不让我想起春秋时名动天下的美人——息妫。

  (中)

  息妫因美色而亡三国。跟她差不多时代,同等功力的还有人称“三国王后”的夏姬。夏姬跟息妫不同,她是对男人是来者不拒,名符其实的一代妖姬;息妫则太多身不由己,所以后人对她的态度有如西施,骂者有之,怜者亦有之。更传说她后来与息侯出逃,可惜不成功,自尽而已。息妫血溅之地,长满桃花,后人怜其命薄,建桃花夫人庙,尊她为“桃花夫人”。

  可是桃花夫人绝不只是息妫一个。史册上的“桃花夫人”不胜枚举,红颜薄命的又何止她一个?当所有荣华富贵过眼烟云般散去,命运张开掌心公布最后的答案,也许所有的人都宁愿没有娇媚的容貌,只要能免去当世的苦楚,后世的嘲弄,大家都宁愿自己是不起眼的普通人。

  可惜,谁是先知?在开始的时候,就无比冷静地回望这一生?

  是否,在息妫嫁时也有人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想是更贵族式的赞歌,像《何彼浓矣》或是《硕人》,她享受不到平实的祝福,也许注定就不是那种宜室宜家的女子。幸福只是天花乱坠的幻觉,被包皮裹好的花束,看不到根已腐烂。

  “桃夭”这枝桃花,不是唐朝开在城南那一朵要命的桃花。不会有一个男子因为一个女子在桃花树下的一笑而魂不守舍,不会有一个女子因为一个男子的一首诗二十八个字而伤恸至死。“桃夭”没有艳情小说的气息,她清正飞扬,自是桃花艳在庭院,映着日影,那样安娴。她唱女子,先是“灼灼其华”的初嫁,然后是“有蕡其实”的成熟持家,最后是“其叶蓁蓁”多子多孙的完满。虽然俗了,可也透了,这才是一个女子因循的道路,也是世间女子正常的人生轨迹。

  《桃夭》明写女子的容颜,实赞女子品行出众。自古以来,人们对女子的要求就不只美貌而已,女子光有美貌是要受人质疑的。多数时候,人们认同一个女子的品行更胜一些外在的东西。正因如此,齐宣王才会纳钟无盐为王后。

  一个好的的女人,要贤良淑德,看起来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她要心无别念,不会在外面招蜂引蝶;她自然还要宜其家室,多子多男;她甚至还要善于处理家族内部的关系,不会挑拨离间多嘴多舌。这样的女子,比如红楼里的薛宝钗。其实从社会的角度看,确实宝瘥是比黛玉适合做一个大家族的少奶奶,有这么多心思和责任,哪有空叹息薄命?黛玉作《桃花行》,叹“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而宝钗作《临江仙》,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野心不掩,豪气不减,等闲男子也比不过。难怪黛玉早夭,而她咬着牙活下来。宝钗所不适合的只是做宝玉的妻子。假如换一个世俗志气的男人,说不定怎样登对!

  性格决定命运呐!

  诗经的第一篇是《关雎》,讲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他日夜思慕,渴望与她结为夫妻。第二篇《葛覃》,写女子归宁,回娘家探望父母前的心情,写她的勤、俭、孝、敬。第三篇《卷耳》,写丈夫远役,妻子思念。第四篇《樛木》贺人新婚,祝新郎福禄双全。第五篇《螽斯》,祝贺人多生子女。第六篇,即《桃夭》,贺人新婚,祝新娘子“宜其室家”。

  诗三百的前六篇,地位不可谓不重。它们写了恋爱,结婚,夫妻离别的思念,渴望多子,回娘家探亲等等,可以说把婚姻生活中的主要问题都谈到了。开卷头几篇无一例外是写婚姻家庭问题的,这就很奇怪了!不论是谁编辑的“诗三百”,不论孔子是删诗了、还是整理诗了,抑或是为“诗三百”作了些正乐的工作,都不容置疑地说明了一个问题——前人是十分重视婚姻和家庭问题的。

  这是有深刻的历史成因的。春秋战国时期,生产力水平还很低下,家庭是社会的最基本单位,每个人都仰仗着家庭的力量迎接困难,战胜天灾,争取幸福生活,当然希望家庭和睦、家族团结兴盛。娶亲是一件大事,因为它关系到家庭未来的前途,所以,对新人最主要的希望就是“宜其室家”,在那个时代,新人懂得操持祭祀也非常重要,是做女子的无上美德。

  对统治者来说,“宜家”一样重要,甚至牵涉到国计民生。社会的安定很多时候有赖于每个家庭单位的和睦。妻贤夫少祸。每个小家子安定了,民心也就安定了,政治思想教育工作才好做。听古乐唯恐卧,听郑卫之音而不知倦的魏文侯有一段名言,说得很为透辟。他说:“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上承宗庙,下启子孙,如之何可以苟,如之何其可不慎重以求之也!”“宜家”是为了“宜国”。在统治者眼里,宜家”与“宜国”原本是一回事,当然被看得十分重要了。

  ——听起来十分沉重,属于我们这代人不愿意多深思的问题。不过,我等女子,如果真有桃花岛主黄药师那样绝品的男人做伴,有个私人领地桃花岛,那么“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倒也是个不坏的选择。

  我世俗得无药可救,我承认。

  有种距离叫爱情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周南·汉广》

  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写得这样好,游船戏酒,藕花丛中争渡。易安自己是北方人,但词中所写,我料定是南方女子才有的风致,北方女子是不会水的,或者应该说,她们不能与水玩的这样秀气,这样亲。

  一直勇于承认自己是南方人,内心虚荣。这得多亏古人打下的好底子,他们如在江南水乡这张宣纸上着了好颜色,使得我们千年不败。南方女子总容易让人联想到柳腰摆裙儿荡,容颜娇媚情致婉转;想起岸柳依依,水边人家升起炊烟,暮霭烟暝中有一叶扁舟破水而来,那孤帆远影渐渐清晰,心里欢喜明亮。北方女子也能干,也持家有道,可那是不一样的干净爽洁,好比一个是水泽,一个是干地。单拿做菜来说,南方女子就打骨子里精细,不怕烦琐。水葱和豆花也能调理得明艳照人,也做汤,可绝少不管不顾地乱炖。又煲又熬,三三七七摆布停当,如良帅调兵遣将。

  《周南·汉广》写一个青年樵夫,钟情一位美丽的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淼的江水,他唱出了这首动人的诗歌,倾吐了满怀愁绪。诗中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我感觉他钟情的这位女子极有可能是南方人——这是我身为女子的直觉。

  我一直觉得,《蒹葭》中所写“在水一方”的女子是北方人(不仅仅是因为《蒹葭》属于“秦风”),而《汉广》里的“不可求思”的女子更像是南方人。首先只有南方女子才会乐于在水边游玩,驾船采莲打渔,整日又忙又闲,成为“游女”,其次,南方女子矜持狡黠,恰如这樵夫所感受到吟唱出的苦恼——沾衣欲湿杏花雨,别有一股细微的恼人心处。

  明白了这层心境,这男子唱的诗就不难懂,他的歌声日日在汉水边飘荡——

  南有大树枝叶高,树下行人休憩少。汉江有个漫游女,想要追求只徒劳。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杂树丛生长得高,砍柴就要砍荆条。那个女子如嫁我,快将辕马喂个饱。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杂草丛生乱纵横,割下蒌蒿作柴薪。那个女子如嫁我,快饲马驹驾车迎。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诗中并无一字提及女子的容颜长相,举止言行也无,对她的描述宽泛地如氤氲的雾气。从一开始,她就只存在于诗人的吟唱回忆中,成为控制他的精神图腾——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又无从摆脱。江南女子的恼人心处,由此可见,一如这诗中亦远亦近叫人看得着、摸不着的态度,滑得跟锦鲤似的,实在呕人!

  陈启源在《毛诗稽古编》里把《汉广》的诗境概括为“可见而不可求”,这是很准确的。《汉广》所表现的是西方浪漫主义所谓的“企慕情境”,即表现所渴望所追求的对象在远方、在对岸,可以眼望心至却不可以手触身接,是永远可以向往但永远不能到达的境界。《秦风·蒹葭》也是刻划“企慕情境”的佳作,与《汉广》比较,一显得空灵象征,一具体写实。《蒹葭》全篇没有具体的事件、场景,连主人是男是女都难以确指,诗人着意渲染一种追求向往而渺茫难及的意绪。《汉广》则相对要具体写实得多,有具体的人物形象:樵夫与游女;有细徽的情感历程:希望、失望到幻想、幻灭;就连“之子于归”的主观幻境和“汉广江永”的自然景物描写都是具体的。

  王士禛认为,《汉广》是中国山水文学的发轫,《诗经》中仅有的几篇“刻画山水”的诗章之一(见《带经堂诗话》),不为无见。当然,空灵象征能提供广阔的想像空间,而具体写实却不易作审美的超越。钱钟书在《管锥编》里论及“企慕情境”这一原型意境,认为在《诗经》中以《秦风·蒹葭》为主,而以《周南·汉广》为辅,其原因或许就在于此。

  男女相恋的风景其实正如崔颢《长干行》所写:“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一个女子看上了一个男子,她哪里是真的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是同乡,只不过是借机来搭话而已(她若对他没有意思,他就是住到她家家门口也不来电。),然而却能说得这样婉转轻巧,进可攻退可守,可见聪明。这样俏皮练达的水乡女子,活泼地如同游鱼。

  女追男只要找对人就很轻巧,男追女就要累人得多。这位樵夫的深情惆怅看得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心疼。“之子于归,言秣其马”(那个女子如嫁我,快将辕马喂个饱。)“之子于归,言秣其驹”(那个女子如嫁我,快饲马驹驾车迎。)一往情深到如此迫不及待。(意婬啊!)这时候他又不讲河宽河广了,似乎只要意中人一声呼唤,银河也能一步跨过去。可见问题关键不在汉水的宽广深浅,而在于那女子的态度。可惜她好像不钟意他,反应很冷淡。相思无用,相反是太昂贵的痛。这使得那位樵夫呕得要死,对着汉江大声感慨:“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恋情当真要多辗转有多辗转。不过人与人的感情是这样的,你待我多好,并不代表我要待你多好。这里面并没有一个公平交易的规则可言。你怪她无情,谁叫你爱上她的?

  谁比谁清醒,谁比谁残酷。

  古有诗家解“汉广游女”为汉水女神,将《汉广》附会为人神恋,居然从者还不少,可见人的心思里都有浪漫的一面。然而也可以看出大家的共同认知是——这男的没什么希望了!都由人人恋上升到人神恋的程度了,仙凡相隔,这男的算是彻底没戏。

  《汉广》可能是最古老的单相思诗了。在当时,这男子的一往情深没有打动他的意中人,却在千年后打动了无数人心,让人感于他的痴情而记得他,又或者,人们真正为之内心动容的不只是他痴情,而是每个人都曾有过“求不得苦”。

  人生的得失呵,原本就这样难以预料。

  何况有时候两情相悦也不一定就万事大吉。我由汉水女神很自然想到洛水女神,想起李商隐的那句诗:“宓妃留枕魏王才”,吟的是甄宓和曹植之间那段隐隐绰绰的情事。甄宓死后,曹植入觐,也不知道出于对弟弟愧疚的心态,还是想更狠的刺激他一下,叫他彻底崩溃,反正曹丕把宓妃留下的金缕玉带枕赐给了曹植。曹植抱着那个枕痛不欲生,神魂恍惚的来到洛水边,看见已死的甄宓化做女神来相会。醒来后也分不清是梦是真,只那相会的情景倒还历历在目。一代才子感慨万千,遂挥笔写下流传千古的《洛神赋》。其实它还有个更私人的名字叫《感甄赋》,甄宓的儿子魏明帝长大后觉得小叔叔这样明目张胆地写对自己老妈的感情很是不妥,就将名字改为《洛神赋》。

  可知无论是王孙贵胄还是平民百姓,人生不如意事总是十之八九。

  事事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召外忧。古语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时留点遗憾也不见得是坏事。

  人总有未完成的梦,心里记挂着,下辈子才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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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6-08-15 20:21
crase14:。。就是想说说诗经。。但是没先写蒹葭而是选了桃夭。。是为了夭夭回到原帖
夭夭,,,顾夭夭吗,,,唔小夭夭
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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