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hr13700576643
初级学员
初级学员
  • 粉丝23
  • 关注28
  • 发帖数104
  • 铜币378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3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0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0楼#
发布于:2020-04-02 20:51
她,是仙山长大的九尾野狐
孩子们说她从来都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悲伤,她只喜欢变作小狐狸跳跃在山下的彼岸花丛中,调皮的追着蝴蝶。
他,是九重仙宫上最受人尊重、最无情的神仙,老资历的神仙说他是玉石做成的神仙。他的心,永远也捂不热。
第一次见面,她化作人形拉着他的广袖,问:“你能告诉我什么叫悲伤吗?”他说:“不知道。”
第二次见面,她去到人间玩受了伤,他路过,他把她抱回了仙山,她又拉住他的广袖,问:“你能告诉我什么是恨吗?”他说:“不知道。”
第三次见面,她闯了祸,他背着她回了仙山,她再一次拉住他的广袖,问:“你知道什么叫爱吗?”这次,他笑了,摸摸她的头说道:“怎么?喜欢上谁了?”
后来,最无情的神仙,就是最无情的神仙,他持剑,只因为天帝,他灭了仙山所有的生灵。
她倒在那里,她懂了,什么是悲伤;她懂了,什么是恨;她懂了什么是爱。
他持剑,指着她的脖子,流着泪,问:“你爱过我吗?”她说:“爱如何?不爱,又如何?”
他持剑,刺向了她的心脏。
心已死,她终于蜕化,她变为了九尾天狐,她的手一挥,仙山起死回生,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日日夜夜守候在山下,变成了玉像;她沉睡在冰棺之中。
童谣还在唱:“狐儿,从来不懂爱,不懂恨,不懂悲伤……”
lhr13700576643
初级学员
初级学员
  • 粉丝23
  • 关注28
  • 发帖数104
  • 铜币378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3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0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1楼#
发布于:2020-04-02 20:52
lk1477324333:还行回到原帖
下课下课
lk1477324333
中级学员
中级学员
  • 粉丝33
  • 关注14
  • 发帖数262
  • 铜币569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44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10-09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22楼#
发布于:2020-04-02 20:53
lhr13700576643:下课下课回到原帖
好嘞
a157515
新生入学
新生入学
  • 粉丝12
  • 关注13
  • 发帖数21
  • 铜币299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1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2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23楼#
发布于:2020-04-02 20:58
lhr13700576643:4
伊尹是商代的一位大臣,被后世之人尊为厨坛始组。
           华云趴在地下室的书桌上,百无聊赖的用指尖敲打桌面:“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刏时徐…厨圣菜谱真的写了些什么啊?”
       ...
回到原帖
跑题了,从体育精神跑小说去了
从前,现在
zy200137
新生入学
新生入学
  • 粉丝9
  • 关注11
  • 发帖数10
  • 铜币235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4
  • 来自山西省 临汾市 洪洞县
  • 最后登录2020-04-2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24楼#
发布于:2020-04-02 22:09
兄嘚
lhr13700576643
初级学员
初级学员
  • 粉丝23
  • 关注28
  • 发帖数104
  • 铜币378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3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0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5楼#
发布于:2020-04-03 09:00
女子白衣飘扬,笑容如花。看着满天繁星,娇笑连连“哥哥,谢谢你带我来看这美好的景色!明日,我就要与他拜堂成亲,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与你见面!”女子没有回头,更是没有瞧见身后男子一头青丝瞬间白发。
“喜欢就好!哥哥也只能陪你到如此年华!”话语未落,身影却已逐渐消散,虽然不舍,却也无奈归去。
那日,他下凡历劫。她痴痴傻傻,一声哥哥,便成了他的劫。
他用千年修为换她聪慧繁华,奈何她却情献他人,不能自拔。
她不知她的美好姻缘,亦是他的万年修行。只道他的心愿已了,归去了这万丈繁华。
她暮然回首,苦涩低泣“我又怎会不知你的心意,若有来生,换作我去寻你!”
zff18536019003
中级学员
中级学员
  • 粉丝33
  • 关注31
  • 发帖数325
  • 铜币529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20
  • 来自四川省 雅安市 汉源县
  • 最后登录2020-04-2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6楼#
发布于:2020-04-03 09:03
。。。。。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幸好,我得到了
lhr13700576643
初级学员
初级学员
  • 粉丝23
  • 关注28
  • 发帖数104
  • 铜币378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3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0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7楼#
发布于:2020-04-03 09:07
1.你别信誓旦旦说喜欢,一天天感情会淡也会厌。
别说太多大道理,爱就努力在一起。
别恋爱啊,恋爱干嘛,甜一分苦九分有什么划算的。
早安 午安 晚安,简单的六个字,想对喜欢的人说一辈子
我明明早已百无禁忌,偏偏你是一百零一。
2.好像用了全力,却又无能为力。
永远别把沉默当成无知,把冷静当成接受,把仁慈当成软弱。
因为心无所恃,所以随遇而安。
我也讨厌我自己,不是只有你。
很努力的想在你的世界考一百分,却发现自己连准考证都没有。
3.喜欢一个人是宿命,即使是劫难,也在劫难逃。
你为什么不恋爱了?”
因为没有一见钟情的皮囊,也没有日渐生情的耐心。
——若我孤独终老,你会久伴我么?
——久伴是多久,藏你身边够不够。
在相遇之前,我们都是命运掌心里凌乱的线。
初见万般好,回忆总带伤。
4.如若最后那个人是你,那么等一等又何妨呢。
明知道输定了,可还是像个亡命赌徒。
太敏感的人总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胡思乱想,不是因为心机重,而是太善良。
总要允许有人错过你,才能赶上最好的相遇。
最难开口的事就是 初次的问好,和最终的道别。
大概是因为太过失望,要离开的人总是悄无声息的。
5.不知不觉,后知后觉,然后 好几年。
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有伴的人在狂欢,寂寞的人怎么办。
听过很多大道理,却依旧走不好自己的路。
我追索人心的深度,却看到了人心的浅薄。
6.也许一直怀念的不是旧时光,而是旧时光里绝口不提的爱。
时间会告诉我们,简单的喜欢最长远,平凡的陪伴最心安,懂你的人最温暖。
当有一首歌符合现在的心情,我就会让它单曲循环。
我想,你我之间的关系比陌生人多一点儿,比好朋友少一点儿,比擦肩而过复杂点儿,比萍水相逢简单点儿。
我多怕当我习惯有你时,你会突然把我丢下。
7.我从来不想去羡慕别人,因为那只会提醒我,我没有。
现实本就不会如你所愿,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谁心里没有故事,只是学会了控制。
青春是一场无声的兵荒马乱的战争,而我们终将溃不成军。
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很爱音乐非常怕黑却习惯晚睡。
8.孤独就是,即使身边朋友成群,依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
后来晚睡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的人都知道太难戒。
当你触碰到我的底线时,你会发现我并非善良。
你要相信很多女生宁愿错过也不愿主动。
音乐这东西,开心时入耳,难过时入心。
lhr13700576643
初级学员
初级学员
  • 粉丝23
  • 关注28
  • 发帖数104
  • 铜币378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3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0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8楼#
发布于:2020-04-03 09:24
第9章分歧

    请过安回去时,谢淳难得跟在谢涵身侧同行。

    “大哥,你瞧,我也不小了,还整日呆在家里没正事儿,这合适吗?”

    谢淳今年十七,他生下来的时候钱氏已经接过中馈,变着法子把他往废里养,一会儿叫丫鬟陪他捉蝴蝶,一会儿叫小厮教他斗蛐蛐。这样的心性开蒙以后,自然无心向学。

    不过钱氏对他倒是大方得很,好似这府里的银两都是白来的,任他哗哗哗地往外流,喝酒、强盗,从未拦过他。要不是谢沛治病也需要花销,照钱氏那个纵容法,恐怕大半个国公府都要被谢淳给搅和没了。

    只是金山银山也有穷尽的时候,近来似乎谢淳手头也没那么阔绰了,总是闹亏空,钱氏那儿也不再一味地给他填窟窿了。

    谢涵估摸着,不是钱氏手里攥着的那点产业都改名换姓了,便是谢沛那边又寻到名医名药了。总之,离她钱氏喜闻乐见的局面是越来越近了。

    唯一的庶子肯定是不中用的,只要拦着谢涵这边的子嗣,谢家的爵位可真是悬了。

    谢涵背着手,阴着脸问:“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我让你无所事事的?我拦着没让你去家学吗,还是我没劝过你考功名?”

    谢淳扁了扁嘴,回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不是考科举那块料。横竖咱家能去外头走动的兄弟也就你我二人,替我求个恩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谢涵白了一眼,说:“这事儿得父亲上折子,你跟我说没用。”

    “父亲看不起我,觉得我没能耐又不肯向学。我想要靠恩荫谋个出路,还得仰仗大哥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谢淳眉间拧着,说话的语气甚是自然,好似这些都是应该他得的。

    谢涵看着这个终究是没出息的弟弟,无奈道:“要我帮你也是有条件的。”

    “大哥要多少银子?”

    谢淳一听有戏,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这府里谁不知道谢涵是个守财奴,拼命往自己的口袋里塞银两。

    谢涵伸出手边说边一一比划过三根手指,说道:“南巷的那间宅子,启明街的三间铺子,京郊的那片良田。”

    谢淳摸着下巴思忖道:“从这三处里头选?”

    “我不喜欢选择。”

    看着谢涵从容淡定的笑容,谢淳瞪大了眼。

    “你都要?大哥你这……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些产业留在谢淳手里迟早也是被赌坊、钱庄收去,谢涵自然要借机收回一点是一点,毕竟都是谢家祖辈用血用命攒下来的。

    钱氏乐得看着谢淳去败,谢涵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都流到别人手上。

    “这种事儿不勉强,毕竟恩荫又不是坦途,只能换个可有可无的小差当当,那点俸禄还不够你喝酒的,自然不如手里留着地契,日子倒过得倒滋润。”

    “别别别……”

    谢淳拉住欲加快步伐的谢涵,把心一横,沮丧地点了点头。

    说来,他本也没想过要做官。就像方才谢涵说的,世家子弟虽说能恩荫,但是入了官场,人家一看是个草包,自然会瞧低三分,那些肥美的差事也断不会轮到他头上。可是前阵子,谢淳看上个姑娘,听说是随她父亲入京述职的。谢淳吊儿郎当惯了,上去说了几句调笑的话,没想到被那姑娘训斥,还言之凿凿自己断断不会看上什么二世祖。

    虽说被人当面羞辱了,但那姑娘实在是太可人了,倒叫谢淳发不起脾气来,反倒下定了决心,非得娶到她不可。

    当然这些原委不能叫谢涵知道,若他知道谢淳这三分上进的热度是因为起了色心,这事儿就成不了了。

    谢涵倒是没注意身旁这个二弟脸上过于丰富的表情,一心听着后头的乔萱和谢冰说话。

    “你说你,鞋面做好了,鞋底叫下人帮你纳就是了,瞧你这手指肿得跟萝卜似的。”

    “那可不行,若是母亲知道了会说我阳奉阴违的。一针一线都得出自我的手,才是一番孝心。”

    “真拿你没办法,我那儿有药膏,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去。”

    “多谢大嫂关心。”

    谢涵回头去看,两张稚嫩的脸同时看向他,露出了春风般温暖的笑容。

    这府里,总算多了几分寻常的人情味。

    回到流云轩,乔萱倒是很上心地吩咐月牙取了紫草膏送去谢冰处。

    月牙出去后,谢涵一脸认真地叫乔萱去他身旁坐下。

    “咱们屋里的金创膏用完了吗?”

    “没呢。”

    乔萱睁着一双杏眼,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几下谢涵,看着他的样子,身上好像也没有哪处伤着了。

    谢涵挑了挑眉梢,显出几分不满:“那怎么不给冰儿送金创膏去,那个见效快,一天就能消肿。”

    乔萱倒是一脸不以为意,笑了笑说:“我当是世子爷要用呢。紫草膏效果也不错的,三日就能消肿。冰儿用用那个也算不错了吧。”

    “什么叫也算不错了吧?”谢涵敲着桌子的指节绷得紧紧的,显然有些不悦。

    乔萱咬了咬下唇,脸都憋红了,语气有些怯懦地回:“按夫人定下的规矩,冰儿屋里连常备药都没有,自然是因为出身的关系。是以,我觉得……”

    “你觉得送盒紫草膏也是你与她为善了,金创膏那样的好物,她的身份必是配不上的是不是?”

    乔萱看着谢涵愠色越来越浓的双眼,不安地垂眸点了点头。

    谢涵捏得指节咯咯作响,冷言道:“冰儿虽是庶女,但到底也是国公府的独女,我倒是没瞧见,她因为你娘家地位不高,就对你冷眼相待。你倒好,看不起她只是姨娘所出。”

    乔萱苦着脸,觉得他是没事找事。先一想还是不要惹他好了,人家高门显贵说什么都是有理的,再一想又实在气不过,从前她在乔家哪里这般汲汲营营过。

    思忖半晌,她还是耐不住性子,嘟囔了起来:“我们乔家确实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自古就说嫡庶有别,也不是我瞎诌的。不管我娘家怎样,我也是正正经经能入宗祠的女儿,不是吗?”

    谢涵使劲儿咽着唾沫,把窜到喉咙口的火苗硬压了下去。

    什么出身不出身的,谢涵最烦听这个了。就因为庶出子女处处不能冒头,埋没了多少可用之人,纵是一身才学,升迁上却总被出自嫡系却能力平平之人抢先。还有刑部多少命案,都是拜这些偏见所致,嫡出的压制庶出的,闹得家宅不宁,甚至惹出血光之灾。

    “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的,家族之间或许有差别,可一家的子女哪有那么多高低之分。就看二弟和冰儿,一母同胞的兄妹,一个因着自己出身不高就自暴自弃,一个却能委曲求全、顾全大局,不放任自己走向歪路。可见出身不能选,脚下的路却可以选。像冰儿这样,被百般刁难也不怨天尤人,还能守住一颗善心的人,难道不应该更被人看重吗?”

    乔萱一时哑然,转着乌亮的眼珠子,仔细消化了一番,听着是有几分道理。可是嫡庶的说法又不是她无端想出来的,就是皇帝立储也要讲个出身的吗?

    况且,姨娘是什么样的人啊,但凡是懂些道理的女人哪个愿意做小?还不是这些人没什么廉耻心,又惯爱金银钱财才愿意以色侍人的。托身了这等心肠的女子生出来的子女,或许谢冰是个例外,但多数还是像谢淳、乔芯那样没出息的多。

    两人各有道理,又各自无从辩起,闷着僵了许久。

    谢涵轻声嘀咕:“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我娘就是这样教的。”

    原本谢涵也是自言自语,但乔萱倒是对答如流。不用她说,他早就打听了些原委。

    乔大太太怀着她时,乔其廉房里的秦姨娘跟着有孕,正妻怀恨,总是明里暗里地贬着秦姨娘和乔芯,乔萱这坏毛病大抵就是受这个影响。

    见乔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谢涵也感觉到了,乔大太太教给她的一些话似乎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她的为人也不至于无药可救,兴许离了那些撺掇,她也能变得心平气和许多。

    只是,谢涵没能多教导她两句,门房的人就来传话了,说是外头有人找。
第10章回忆 外院的槐树上垂着雪白的槐花,满院弥漫着香气,一朵白嫩的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了谢涵的玉冠上。 他的耳朵本能地耸了耸,听出异样后,纵身向后一跃,施展轻功,躲过了槐树上翻身而下的人。 “世子爷好功夫!” 随着这声溜须拍马,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收回了握拳的手。 那人有着宽肩膀、细腰身、扇面胸脯,一身飞鱼服,腰间配着一柄长剑。 谢涵脸上云淡风轻,似乎对此并不意外:“锦衣卫就那么闲?” “我说谢大哥,你一天不挖苦我就不舒服是吗?” 来人是张首辅家排行老六的嫡孙张清义,他的姑母是当朝皇后,才十九岁就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张清义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一脸郁闷地看着谢涵道:“谢大哥,你帮帮我吧!” 谢涵不止一次跟他说过,锦衣卫受皇上亲自管辖,不可将他的公事转述给外人听。可张清义就是不听劝,他一看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提不起劲儿来动脑子,总是私下里来问谢涵。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棘手的案子?是哪位娘娘的玉佩被掉包了,还是哪位小皇子的狗丢了?” 说到这个张清义就一腔委屈无处诉,他进锦衣卫原是想一展宏图、扬名立万的。哪知眼下世道太平,从各地到京城,为官的还算忠心,经商的也都规矩,锦衣卫里头每日都没几件正经事可做,尽帮皇上打理那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家务事了。 谢涵初到刑部行走时,张清义还笑话他整日办的都是鸡鸣狗盗的市井琐事,如今看来,自己还不如他呢。 “这回是七公主丢了一对珍珠耳珰。我跟你说,我瞧着那些玩意儿都长一个样儿,不就上头有颗珠子吗?我为了结这案子,搭进去二百两银子买那破玩意,可是七公主非说我找的都不是,珍珠还分南海的东海的,还分绿豆大和黄豆大的。” 虽然问之前就知道不是大事,但是听下来还是出乎谢涵的意料,无聊至极。 他甩了甩袖子,上前拍着张清义的肩,出了个主意:“这事儿好办,你跟皇后说去,她保管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帮你结案。” “你怎么知道啊?”张清义多少有点激动地看着谢涵。 谢涵白了一眼,道:“别人找你或许是真有事儿,七公主找你是真不会有事儿。” 十九岁的翩翩少年,面如冠玉,气质脱俗。七公主对张清义青睐有加,虽算不得街知巷闻,但在世家里头也是传遍了的。 不过张家眼下也是风光无限,再出个驸马怕是月满则缺了。是以,皇后对七公主戒备得很,七公主有多想进张家,皇后就有多想把她往外推。 张清义满脸愁容地感慨:“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我家那位老爷子,岁数越大越胆小。眼下只要一听人提‘公主’二字,腿都直打颤,哪还有点首辅大臣的样子啊!谢大哥给我出个主意,叫我快些全身而退吧。” 他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却被谢涵一抬手给打断了。 “我早就说过了,要么你娶妻,要么她嫁人。” “别闹了大哥,冰儿还小!” 这回轮到谢涵一脸闷闷了,咬牙警告:“你这玩笑要开到几时?冰儿如今可不小了,麻烦你该避嫌的时候给我避着。” “谁开玩笑会开十二年啊!”张清义脸上的不满比谢涵还要来得多,大力捶了捶谢涵石头一样硬的胸膛,挥手转身道别,“走了,给七公主找驸马去。” 谢涵叹了口气,真拿这小子没辙! 儿时说要娶谢冰全当他是童言无忌,谁知他还真的到现在都不说亲事,左右他也不是长子长孙,倒也没惹张首辅不满。只是谢涵对这桩婚事有所保留,哪里会有那么多青梅竹马的佳话。人是会变的,儿时好,长大了哪里就见得一定会好呢?就算会,也得等谢冰大一些,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再按她的心意选门亲事。总不能张清义一厢情愿,就巴巴把人送去张家,谢涵就这么一个妹妹,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也不想牺牲她的幸福去跟哪家联姻,就算是张家这样多年的世交也不行。 何况张清义又小了谢涵几岁,又极赖着他,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孩子,并不是能扛起一家责任的男子汉。 流云轩里,乔萱拿着金疮药,抛过来抛过去地把玩,嘴里还不时抱怨着,声音小得她自个儿都听不清。 丫鬟们知道她今儿不大高兴,也乖巧得很,谁也不挑话头烦她。 玩了一会子乔萱也觉得没意思,唤了月牙再将金疮药送去谢冰那儿。 月牙走后,她又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眼神游来荡去的,丫鬟们晃来晃去,看起来各个都有事儿做。 乔萱还记着谢涵方才那番教训,学着他的冷眼,张嘴叉腰道:“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她越学越来气,跟小牛似的,鼻孔里头直出气。 香珠正好过来,瞧了个满眼,放缓了步子,捧着洗晒好的衣物谨慎地走去里边。 听见有人过来,乔萱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才挪开眼珠,眸光一闪,人忽地坐直了,整个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双眼凸得都快掉出来了。 “你,你给我等会儿。”她一箭步冲到香珠跟前,盯着那捧衣物,不可思议地将目光都聚在了那根玄色的腰封上。 香珠不明所以,见乔萱这般模样也是跟着傻了,试探道:“少夫人……有什么事儿吗?” 再看下去,乔萱的眼珠子可真是要掉下来了,她张大了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吧,不可能……” “您说什么不可能,少夫人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香珠才想转身,便被乔萱拉住了,她不由分说抢过香珠手里的东西,赶了人道:“行了,没你们的事儿了,都出去,一会儿月牙回来了,叫她进来找我。” 这回慌起来的不止香珠一个,春荷跟了她多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还未开口问,乔萱蹙着眉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大家面面相觑,也没人敢再说什么,皆去了外间候命。 她将衣物信手往软榻上一丢,只小心拿着腰封,反复抚着上头足有鹅蛋大的绿松石。 成色这样亮的绿松石不多,但乔萱见过,那一次见了就特想据为己有。也是这般大小的模样,也是嵌在腰封上的,甚至,她挪到软榻边,展开了那身袍子。 对,甚至也是这身玄色的袍,简直如出一辙。 那是乔萱前来京城的路上,一行人在金州驿站里投宿了一夜。 还记得当时乔萱先是吩咐了春荷去房里换被褥,月牙则搀着她正要往驿站里头走,乔家护送她入京的是大郎乔凡。 那天她下了马车,没有戴帷帽,乔凡见了不喜,忙喊月牙去取。 乔萱正等着他过来教训时,护院却来禀事,独留乔萱一人站着傻等。 月牙是乔大太太新买的丫鬟,做事总是慢慢吞吞的,她等得不耐烦了,索性径自回房。 刚要迈上楼梯,就听见一阵女童伤心的哭声。引得乔萱停下脚步,循声去找,这才发现两张方桌中间跪着一个小女孩,看样子不过五六岁,梳着双丫髻,一双小手搓着泪眼,哭得叫人心生不忍,额头还有一块青紫。 旁边的一张方桌上,一男子身穿玄色阔袖袍子,背对她而坐,手里握着小酒盅,一盅一盅悠闲地品着酒,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乔萱再走近几步,见那小女孩衣着素净,再看那男子身上的袍子衣料极为华贵,她便猜想这小女孩是做事不利索被东家给打了。 她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受人欺负,便站到男子身后,压着怒气说道:“这位公子,你家的小丫鬟还小,就是做错事也不至于要打人吧!” 那男子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乔萱正在说话似的,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盅,又不紧不慢地递到了嘴边。这般态度着实让乔萱这个急脾气有些耐不住了,愤愤抢了过去问道:“难不成我说的话不在理?” 一脸茫然转过身来的男子,眼里有着跟谢涵一模一样的清冷,还有记忆中模糊的五官,慢慢地重合了起来,丝毫误差。 当时乔萱看着这张眉清目朗的俊颜,也如大婚之日被撩开盖头时一般晃了神,两人就这样一同愣愣地呆住了。 一阵穿堂的小风刮过,吹得乔萱眼中干涩,她眨了眨疲惫的双眼。再一定睛,她已然缓过神来,两人的手还握着同一个酒盅,指间与指间相交。 乔萱立刻将黛眉都皱到一处去了,厉声喝道:“你这狂徒,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碰我的手?” 她狠一甩手,低头时就看见了腰封上的这颗绿松石,甚是打眼。 谢涵收回手,一脸的不以为然:“若是我没记错,方才是你过来抢我的酒盅,爷还没跟你计较,你倒先告起状来了?” “我……”乔萱语塞,面露赧色,此时小女孩的哭声又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这才让她想起正事儿来了,指着他再无好气地质问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你瞧瞧她的额头,都被你打青了。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好意思吗你?” 谢涵随着乔萱削葱一般的手指,朝身侧看去,他一边思忖着,一边看着跪在两张方桌中间的小女孩,摸着下巴不发一言。 乔萱见小女孩哭得伤心,想劝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想了想,便伸手去掏身上的钱袋子,一边掏一边问道:“你花多少钱买的丫鬟,我给你双倍的钱,你把她卖给我……” “妞妞,来,伯伯陪你去厨房给你爹赔不是,以后可不能再贪玩了知不知道?”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将小女孩拉起,拍了拍她膝盖上的尘土,牵着她便要走。 乔萱一脸诧异地喊住了那人:“我问一下,这个小姑娘是?” 那人回过头来,先是一愣,后又笑答:“这是咱们小店厨师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方才在这儿围着桌子瞎跑。”他轻轻掰着小女孩的脸,指了指那块乌青,“您瞧,磕得脸上都青了。她爹气她不懂事让跪在桌子边上反省,哪知这小丫头嗓门那么大,我原是要带她到后头去的,可方才有客人结账,所以误了一会儿。小孩子不懂事,若是吵了二位,还请贵人多担待。” 男人拱手致歉,拉着小女孩往里头去了。 乔萱红了脸,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误会。她收起了钱袋子,不好意思地瞟了谢涵几眼,手扶着额头,一脸讪讪,不知如何收场。 谢涵则是气定神闲地回身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乔萱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右手捏着左手背,在胸前无意识地搓着,憋了半天才哼哼唧唧道:“那你也不说清楚,你不说,我哪知道是个误会……” “这位姑娘,你难道不会道歉?”那时的谢涵看起来可真是冷,眼神要吃人似的。 乔萱被问住了,心里犯着嘀咕,一场误会而已,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受不得一点委屈了,便嘟嘴回道,“做错事总是要道歉的,但我是好心,只是误会了你。误会就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大抵就是这样,细节她记得不清楚,总之当时闹得不愉快。 外头月牙挑了帘子进屋,一如那日,她拿了帷帽寻着声儿走来。 珠帘叮叮作响,恍如梦醒。
第11章回府 “你快过来。”乔萱急忙问,“你可记得在咱们金州,我同一位公子起了争执,回房后,我是不是说过那人腰封上的绿松石特别好看,若叫匠人造成吊坠儿戴就好了。” 月牙蹙眉苦想,起争执是有的,但说到绿松石什么的,她倒是不清楚了。乔萱惯喜欢这些玉石的,见了谁戴个好的都会这样说,谁哪有本事回回都能记得。 “大概……是吧。” 乔萱跳脚,道:“什么叫大概,我问你是不是!”她将腰封递过去,瞪着眼求证,“那个绿松石和这颗是不是一模一样?” 要说认,月牙是不懂这些贵重物件的。可她脑子还是会动的,乔萱对宝石颇有心得,她认出来的就是**不离十。月牙想了半晌,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什么东西是不是的?” 乔萱听出来人是谁,心跳漏了一拍,抱着月牙推到她身前,瑟缩在后头,咬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她心中不安地想,谢涵到底记不记得这事儿呢,怎么能这么巧,两人成亲前还有这些个纠缠。 月牙被拉出来挡箭,心里也是不安,顺着方才乔萱的问话想了想,又看看眼前站着的谢涵。不说倒不觉得,一说还真有几分面善,之前两人不会真的见过面吧。 这缘分有些可怕,月牙本能地举高了双手在半空,慌忙摇了摇。 谢涵无奈一笑,这又是在做什么。 乔萱躲着,心里正忐忑,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手头一空,眼前徒然一亮,月牙早被谢涵拉开了。他眼角已经瞥见软榻上散开的阔袖袍子,再看看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腰封。 谢涵撇撇嘴,立刻侧身,不叫她看见他嘴角的那抹笑。 他暗想,果然还是记得,这才对,他的长相气度说是芝兰玉树那是丁点儿没夸张,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看着谢涵的侧脸,往事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乔萱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指着他脱口而出:“你……” 随着这声不可思议的惊呼,谢涵回头看她。 乔萱捂着嘴问道:“怎么会是你?” “奇了,我还不能回自己的屋了?” 谢涵压住了笑意,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他心里清楚得很,之前的两回都不是偶遇。乔萱不是个呆傻的,更不是个温顺的,有些事还是糊弄过去得好。若叫她看出破绽来,闹得鸡犬不宁也不是个事儿。 是以,任凭乔萱怎么开口试探,谢涵都装了一副不记得她的样子。 乔萱先是觉得不信,人和人偶遇,若是彼此客客气气一番,也许转头就能把人忘了,但吵过架的却很难忘记,就算一时记不清对方的容貌,吵架这事儿总能记得的,偏偏他又好似什么都忘了。 最后谢涵如是说:“我去的地方多了,同我吵过架的也不少,刑部审犯人回回都是吹胡子瞪眼的。”他挑了挑唇角,邪笑着问,“你是跟谁闹了不痛快,听起来那人长得还有几分像我,还不一一说来?” 乔萱坐立不安,惊恐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那样的偶遇应该算是孽缘,他要是记得,两人就莫名其妙多了一遭过节,何苦叫他记起来呢。 谢涵看着乔萱低了头,不由扬眉一笑,手搭在人中处,想起那日在金州,夕阳映着她嗔怒的脸,那片绯色与她淡粉的襦裙交相辉映…… 于他,那一幕过目不忘。 五日后,谢国公率着大军入京。 百姓听闻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将胡人逼退到百里之外,民心也为之一震。从城门到皇宫,再从皇宫到谢国公府的路上,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公爹就要回来,乔萱紧张坏了,光是衣服就拭了几十套之多。谢涵原以为昨夜试到子时才睡,总有个结果了吧,谁成想一早起来还在试。 他有点不耐烦地随意拿起一件香妃色绫子如意云纹衫,命道:“就这个。” 乔萱伸手接过,花纹和料子倒是不错的,就是昨夜没挑过配香妃色的首饰和胭脂。她咬着手指,瞥了瞥妆台上的各色水粉,陷入了沉思。 谢涵伸手在她眼帘前头晃了晃,道:“别想了,那是我爹,我自然知道他喜欢什么。” 乔萱豁然开朗,紧锁的眉头也展开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她选得再仔细也不如谢涵这个做儿子的挑的更合适。 谢涵心里则是清楚,谢国公才没功夫搭理这些。回来以后只会走一遍规矩,然后就躲去书房呆着了,仿佛他并没有回来一般。 可乔萱这个做儿媳的哪里会像他那般轻松,尤其是看见谢国公穿着铠甲,长得比谢涵还壮,鹰一般的眼神不怒自威,她只看一眼,心里就直打鼓。 只怕这个公爹发起怒来,比乔其廉还可怕吧。 亲爹再狠,心底总还是疼爱女儿的,可公爹待儿媳哪里会有什么慈爱。况且她这阵子也没少打听,谢国公平日里对自己的儿子似乎都不大亲近。 谢国公看着堂屋里站着的一众人,倒是没有先邀请钱氏去他身边落座,反而朝乔萱看了一眼,问道:“你就是乔大人的女儿?” 乔萱低眉顺目回道:“是的,父亲。” 谢国公点了点头,上下又打量了一番,交代了起来:“能有十六了吧,长得太瘦了。叫小厨房给你加餐,身子太弱可不行。” 钱氏勾起唇角轻蔑地白了她一眼,乔萱低着头,只当余光里没有瞟到这一幕。 “她才十四,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谢涵嘴里回着话,眼睛却看着不怀好意的钱氏。 谢国公怔了怔,带着许多疑惑盯着乔萱,凌厉的目光又在扫过谢涵和钱氏,不多久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 反正,谢家也没有按约定让谢沛娶乔家的女儿,拜堂都拜过了,还管别的做什么呢。 “行了,方才去宫里谢了恩,我也挺累的,你们都回去吧。” 不出意料地赶人,谢涵没抱希望自然也不失望。他最先拱手称是,谢淳和谢冰也紧跟着他,唯有乔萱愣了足有两拍才福身。 钱氏脸色有些难看,开口试探:“老爷,您还没看过沛儿呢,他最近好多了,偶尔能出来走走了。” 谢国公招了招手,一随从拿着匣子递到钱氏跟前。他道:“这是天山雪莲,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嘛,这次出去还真寻到了一株,你拿去给沛儿吧。” 说罢,谢国公起身迈了一步。 钱氏忙上前道:“若是老爷能亲自送去,沛儿没准好得更快。” “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会去的,眼下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总得换身干净的再去,否则反倒会害他沾了尘土,咳得更厉害。” 谢国公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钱氏只能抿唇不言,送他离开。 “新媳妇到我的小库房里去寻两样看得上的首饰,就当是我的见面礼。”谢国公边说边踱步走了出去,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 乔萱一时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等想起来要道谢的时候,人影都不见了。 谢国公嘴里这个小库房,存着谢涵生母从前留下的首饰物件,他跟宝贝似的一应好生守着。照理这样的小库房就是全给了媳妇也是应该,竟小气地只叫她挑两样而已。 钱氏斜睇着乔萱,眼里又起了火光,这怒火,因着过去,也因着现在。 一旁的杜嬷嬷小声清了清嗓子,钱氏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明了地漾出一丝奸邪的笑容。 先一步回去的谢涵和乔萱也不是傻子,自然心里头设着防。 两人心乱,并没有坐车,散着步,踱了半日也还没走到二道门里。 虽说谢国公的小库房钥匙是他的心腹在收着,可钱氏管着中馈这么多年,哪处角落没有她的人,要想挖个坑简直易如反掌。何况钱氏之所以成了今日的样子,不正是因了谢家十几年来都没能抹掉前国公夫人的烙印。 谢涵想了半天,悠悠说道:“带着香珠去吧。” 前两日谢淳把京郊良田的地契给了谢涵之后,他就让赵嬷嬷去了那边查看,得明日才能回来。他也没料到谢国公对乔萱还有几分重视,想必是顾念乔家对老国公的救命之恩。要是能猜到这一层,谢涵必然会留下赵嬷嬷的。香珠再妥当到底还是年轻,有些连谢涵也不清楚的陈年旧事赵嬷嬷都了解,带着她会更放心些。 乔萱睁着剪水双瞳,欲言又止地看着谢涵,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乔老太太之前总是反复提醒她,出嫁不比在家,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整人的小把戏从前在乔家,都是乔萱憋着坏去整治乔芯时用过的,如今是应了风水轮流转的老话。她换了处境,再一细想,恐怕自己要在钱氏手里讨周全比乔芯在她手里更不容易。 在乔家,每到关键时刻,乔萱总是迫于乔其廉的威严,饶过乔芯一手。可在这儿呢,钱氏对谢国公虽怕,奈何他是懒理家事之人,哪里会插手这些事。 如今也只有谢涵这棵大树可以靠一靠,只是叫他陪去挑首饰可不像话。 谢涵不假思索地抓过乔萱紧紧抱成拳的一双小手,郑重道:“夫人与我的恩怨,我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你只管放心去,出了事我会扛着。” 四目相交,一人不安,一人宽慰;一人犹豫,一人坚定。 乔萱粲然一笑,安心地点了几下头,这才发现谢涵的手握起来可真是大!贴着她十指纤纤的小手,更显得厚实了,倒是挺有安全感的。 她的垂眸浅笑看在谢涵眼里,似徐徐暖风,扑面而来。风中夹着淡淡馨香,悠悠飘荡到鼻尖,闭上眼轻吸一口,满心沉醉。 直到一旁的丫鬟们私语憋笑时,两人才恍然惊醒,迅速将手分开。 乔萱两腮红红的,低头望着鞋面上的绣花,一脚的脚尖羞涩地点了两下,扭头看着大伙儿憋得通红的脸,再也呆不住,转身跑开了。 香珠放下捂着嘴的手,迅速朝一脸笑意的谢涵福了福,便匆匆追了上去。 段风大着胆子,伸手在谢涵眉心前方打了个响指,待主子回神后,又做赔罪状,这才说上了正事:“世子爷,一会儿怎么办?”
第12章预谋

    小库房那边,乔萱带着香珠,两人看着满眼的珠光宝气,眼里却没有闪现出寻常女子见到首饰的金光。

    光是看杜嬷嬷不阴不阳地在一旁站着,就够心冷的了,哪里有功夫去欣赏这些东西。

    乔萱将每一样都小心翼翼地高高举到半空,装着打量的样子,留出时间给香珠思考。

    看了一圈之后,香珠确认了这些东西都没什么不妥,乔萱这才用眼神同她商量着,选了八宝连珠项链和翠玉银杏叶耳环。

    杜嬷嬷始终不开腔,仿佛真的只是循规矩来看一眼似的。

    梅香将三样首饰记好后,拿着簿子先递到乔萱跟前给她过目。

    乔萱咬着下唇求助地看着香珠,她觉得这个头不能点。这一切显得太公允了,毫无破绽,这便足以叫她难安。

    其实更为紧张的人是香珠,乔萱好歹是个主子,出了事还有世子爷替她挡着。可香珠只是个丫鬟,若是这一遭出了岔子,就算谢涵心里信她,也免不得要拉她出来以儆效尤,好叫流云轩的人都打起精神来。

    可是,她真的尽力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没发现。

    杜嬷嬷嘴角抽了抽,冷笑着问:“少夫人想是选傻了眼,看什么都好,怕自己一点头再要换就难了,是吧?”

    乔萱接过簿子,又往杜嬷嬷面前塞,回敬道:“杜嬷嬷说笑了,都是早晚的事儿,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杜嬷嬷是钱氏的陪房,听她这样嘴利,自然心有不悦,脸上倒是毫无破绽,做了个掌嘴的手势,道:“瞧我这笨嘴拙舌,该打。全是因着少夫人好说话,我才没个大小,跟您调笑的,再没下回了。”她笑着将簿子呈到了替谢国公管着小库房钥匙的沈嬷嬷手里,“少夫人过目了,我看着也妥当,您再细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您就回了国公爷吧,我还得伺候夫人去三爷那边呢。”

    沈嬷嬷有些年纪了,花白的头发,浅浅的皱纹,还有那一双永远笑眯眯的眼睛,这倒叫乔萱主仆略略宽心了些。

    只是人老了,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等她验看过,确认无误时,杜嬷嬷早就退出去了。

    梅香从旁拿出个不起眼的六角小木盒,开了上头的盖子,端到香珠跟前,眼睛恳切地看着乔萱说:“少夫人把首饰搁在这里头吧,比手揣着妥当。”见两人都警惕地不说话,她又补道:“这小库房里的物件确实旧了些,但还能用的。流云轩毕竟偏了些,若路上不小心踩了个石子,或是撞上哪个毛手毛脚的丫鬟,出了事儿都难交代。”

    乔萱暗道不好,方才来时确实鲁莽了些,竟连装首饰的匣子都未取。

    不管梅香是谁的人,她的话倒不是全无道理。方才谢涵分明说了,这儿的首饰都是他生母从前戴过的,谢国公视如珍宝,能割爱已是天大的面子,要是不警醒一些,出了点岔子,后果可不敢想。

    香珠上前解围,提议道:“既然梅香这么说,那咱们暂且借一借这木盒,用完了我立马来还。”

    乔萱思忖了一番,确实没有比这更稳妥的法子了,便点头同意了。

    梅香眼里透着几分明白,回道:“说来这些个宝贝将来还不都是少夫人您的!只是国公爷颇念旧情,这小库房里头的无一看在他眼里都是宝贝。不瞒少夫人说,我也是特地选了个普通的才敢给您用,太贵重的物件,自然谁也没那通天的胆子借出去给您用。”

    香珠嘴角扬了扬,笑意不达眼底,附和地答道:“正是这个理儿,咱们都得谨慎。”

    等她们二人都出了库房的门,沈嬷嬷才后知后觉地半眯着眼睛巡视四周,问道:“可还有别的要记的?”

    “没有了,沈嬷嬷辛苦了,咱们落锁吧。”

    梅香递上小库房的钥匙,细心地搀她起来。

    流云轩外头,谢涵换了身轻便的月白色练功服,脚步一丝不乱。

    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亭亭如盖,或如倒挂金钩,或双臂迎人,一阵带着些许闷热的夏风吹过,耳畔忽而低沉轻咏、忽而欢快高歌、忽而喃喃自语的沙沙声。

    段风抻着头望了几眼,上前禀道:“世子爷,应该是少夫人的软轿过来了。”

    谢涵脚步换了个方向,急朝乔萱那边走去。

    下人们瞧见他来了,不等吩咐,识趣地停了下来。

    谢涵伸手看着香珠说道:“从小库房里拿来的东西,一样不落,都给我。”

    乔萱刚要下来,却被谢涵拦住了:“别回屋了,叫他们送你去外院,我备好了马车,冰儿这会子应该已经在外头了,你和她去外头散散心。”

    “可是……”

    “没有可是,香珠留下回话,春荷陪你出门。”

    “谢涵,谢涵,你先别走……”

    乔萱冲下软轿,用尽力气追上去,边跑边喊着前面风一般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的人,一颗心始终狂跳着,眼里也渐渐起了雾气。

    谢涵听见她的叫声,收住了脚步,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踉跄地朝他奔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我……”乔萱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抚着胸口。她平日甚少这般跑动,就这一小段距离足够她上气不接下气了。

    逆光中,她的双眸晶莹剔透,鼻尖渗出了一小点汗珠子,如清晨,碧绿的叶子上挂着露珠一般。

    乔萱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眨巴着眼,脸上写满了局促不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叫你……”

    “取了名字就是给人叫的。”谢涵上前一步,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不要为我担心,你和这些东西接触得越少越好。若真有诈,我挡在你前头,夫人不敢对我怎么样。”

    乔萱摇着头,倔强地看着他,说:“只有夫人在我自然不怕,可是父亲回来了。”

    她鼻尖的汗珠子越发饱满了,谢涵掏出白帕替她擦了擦。这小妮子是担心真出了问题,向来亲情寡淡的谢国公连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留情吧。

    “你别瞎想了,父亲再严苛,也不能对我动真格。”

    乔萱一把抓住谢涵替她擦汗的手,提议道:“那也让我留下来可好,有什么事儿我还能帮你说两句,你知道的,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张嘴巴还算能用。”

    谢涵目中带着柔光看了看那只柔荑一般的小手,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可是我这回真的猜不出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时候突然发难,咱们若是串不好词反而麻烦。你真有心帮我,就躲到外头去。”

    这话是有那么几分道理,谢国公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应付的长辈。在不了解他脾气秉性的情况下,乔萱嘴皮子再溜也不敢随意开口。

    “你忘了,我说过你只管自保,保不住我会在你后头撑着。君子一诺,岂能食言?”

    谢涵的声音总是这样娓娓动听,让人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乔萱翘着嘴,虽还有几分不愿意,倒也乖乖听话回到软轿上去了。

    另一边,洗去一身尘埃的谢国公换了家常袍子,去了谢沛的飞羽阁。

    钱氏为了方便照顾谢沛,将两人的住处改动过,朱雀堂到飞羽阁只需穿过一道月洞门。得了谢国公过来的消息后,钱氏也忙不迭去了那边。

    “倒是养胖了些,可这脸色还是不好。”谢国公看着谢沛散着发躺在榻上,一脸苍白的模样,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纵是铁石心肠也会有几分不忍。

    钱氏难得在谢国公身上,看到几分父子之情,也忍不住转过头去拭了一把泪。

    察觉出她情绪变动的谢沛,拉了拉她的衣角,劝道:“母亲哭什么,您平日不是说哭哭啼啼的看着不吉利吗?”

    “不哭不哭,是我不对。”钱氏红着眼,拍着谢沛瘦得筋骨分明的手,又是一阵酸楚涌了上来。

    谢国公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开腔道:“今日皇上原是说要我带个御医回来,好替我调理调理,我当时也没想到沛儿这事儿就给推了。等明日我再同皇上去求个御医来,好好给沛儿诊诊脉。”

    “如此最好,妾身谢过国公爷。”心里生出几分感动的钱氏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下叩谢。

    “不用如此,我刚回来,还有些公务要交代,就不多留了。”才不过一会儿,谢国公的语气又变得清清淡淡。

    他也不管后头的母子说什么,就径直出了门。

    “国公爷留步。”钱氏双手拉着裙摆,脚步急切地追出去。

    谢国公虽停下了脚步,身子却只是半侧过来,显然不是很有耐心听她说话。

    钱氏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略过他的不耐烦,开口说道:“妾身这边有一事,确实没法擅自决定,还请国公爷听一听。”

    只是顿了一拍,周围便静得如同空气都凝结了一般,钱氏心中泛起一阵凄凉,终究是不该奢望两人之间能有互动。十几年了,都是她一人倒豆子似的倾吐。

    “国公爷今日让老大媳妇去挑了首饰,妾身是知道府里的规矩的,嘱咐杜嬷嬷去看看,只许拿两样首饰,别的不许碰。哪知这老大媳妇也没什么轻重,愣是未请示一声就拿走一个六角小木盒,不过梅香说只是寻常……”

    谢国公怒上心头,直眉瞪眼喝问:“哪个六角小木盒?”

    钱氏双手紧捏在胸前,漫不经心中透着点为难的样子:“嗯……挺普通的小木盒,怕是不值几个钱,原是不想说的,可小库房里的哪件不是国公爷的心头好,您向来看重……”

    “我只问你哪一个!”

    这一声喝吓得钱氏腿上一软,忙曲着膝盖禀道:“说是上头刻着缠枝莲花纹。”

    “叫她来!”

    虽说钱氏早就习惯了谢国公这般暴跳如雷又惜字如金,但当真被他吼了一下时,还是忍不住心惊。定了定神才跟了上去,道:“左右也是内院的事儿,不如国公爷就移步朱雀堂,我这便差人去唤她。”

    谢国公随着钱氏手指的方向,鹰一般的眼神挪到了那道月洞门前,不发一言迈着大步咚咚走去。
第13章搜证

    不多时,步态从容的谢涵已换上一身靓蓝色杭绸袍子缓缓入了朱雀堂的花厅。

    谢国公与钱氏一右一左端坐在上头,一个攥拳闭目,一个面色清冷。杜嬷嬷、沈嬷嬷及梅香垂手站在一侧。

    谢涵拱手问安:“父亲,母亲,你们找我。”

    这才缓缓翕开双眼的谢国公一看他身侧空空如也,冷冷问道:“你媳妇呢?”

    “陪着冰儿出去了。”

    钱氏倏地将眼神从谢国公怒不可遏的脸上挪走,对上了谢涵不喜不怒的眼眸。

    想象着样貌如此相似的一对父子,即将剑拔弩张的样子,钱氏这才感觉到这个家里还有一两件可以让她笑一笑的事儿。

    “你可知她做了什么好事?”

    谢涵挑眉撇嘴,很快又泰然自若地拱手,无视谢国公的问话,针对钱氏说道:“还请母亲明示。”

    “今儿我可是一天没她说上话。”钱氏倒也不意外,舒展着身子往后一靠,扫都不扫他一眼。

    可偏遇上谢涵比之更坦然,不紧不慢,非逼得钱氏开口不可:“内院女眷之事理应由母亲主理,父亲过问也只是代表此事非同小可,但说到底还是应当先尊重母亲的意思才是。”

    钱氏心里一衡量,终究比谢涵更着急一些。若同他白耗着时间,逼得谢国公一着急跳过钱氏自己去查证,便没有那么好拿捏了。

    “原是这事儿牵扯着姐姐,我不想多言。既然世子都不计较,反显得我惺惺作态了。”

    “说重点!”谢国公不耐烦地催促着慢条斯理的钱氏。

    钱氏低头努力藏着嘴角的苦涩,面露苦涩与狰狞,解释道:“方才国公爷让你媳妇去挑首饰,待她走后,库房清点了一下,少了一个要紧的物件。”

    杜嬷嬷的余光似是收到了谢涵的探究,站出来接着说:“老奴陪着少夫人选完首饰就先一步回来了,老奴走时还未有什么异样。”

    谢涵反背着手一一检视过三个下人的表情,指着梅香问道:“接下来该你说了吧?”

    “是……”梅香愣了愣,上前行礼,不经意抬眼,对上谢涵眸中的寒光,不过片刻又忙垂下头回话,“少夫人回了流云轩后,我帮着沈嬷嬷清点,这才发现少了东西。世子也是知道的,国公爷这小库房里头的物件按规矩,是连摸都不能轻易摸的,就连……”

    “自然是连我也一样。”谢涵沉着地接了梅香抛过来的铺垫之语。

    梅香觉得这个平日里总是藏着高深莫测的世子爷,此刻正酝酿着什么,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带着刺,轻易便可感受到威胁,她的脑袋像被扎了一般忽起了一阵疼。晃了晃神,她倒还记着自己的词,又接着说:“方才我去流云轩想找香珠姐姐问问,却是连香珠姐姐的面都没见着。”

    “你当真去找过香珠?”

    谢涵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慑人,梅香退了一步才犹豫着称是。

    钱氏仿佛能感受到她的退却,又凑上去接话:“之前倒是听管事嬷嬷说起,乔萱有些孩子气。就说前两日我给各屋里添了些料子,她愣是招呼不打一声拦了冰儿那份,左右一比较,换了自己喜欢的颜色。从这小事儿看来,就知她不怎么稳重了。初来乍到的新媳妇,甭说下人了,我也不了解她的喜好,疏漏总是有的,可这么擅作主张就让人看不过眼了。”

    杜嬷嬷也是等不及了要看好戏,忙不迭地点头。

    “回国公爷,回夫人、世子爷,确实是少夫人走后才发现少了东西的。”沈嬷嬷慢悠悠上前,她的脑筋才转到刚才梅香说完的话里,凑上来禀了一声。

    谢国公捏了捏手上的翠绿扳指,朝沈嬷嬷打量了一番,蹙眉发话:“沈嬷嬷年纪大了,也到了荣养的时候了,安排一下,务必善待。”

    语毕,他挥了挥手,一婆子上前称是,将沈嬷嬷带了下去。

    留下的人将目光都投射到了谢涵身上。

    他倒是轻松应付,浅笑答道:“还是小库房的事儿要紧,冰儿那事儿我回去自会提点。乔萱有时做事确实鲁莽了,但今日我特地嘱咐过,不许任性滋事,她向来倒也听我几句劝。想来,许是误会。”

    “世子疼媳妇儿是好事,可莫要偏袒了才好。说到底也是姐姐的遗物,贵重的是意义,若是她屋里缺什么,找我要就是了,万不可拿国公爷的心头肉开玩笑。”钱氏嘴上虽推波助澜,但这话题到底也刺着了她心头的短处,顿时一阵苦楚溢满胸腔。

    谢国公也是半信半疑的样子,训道:“你媳妇年纪尚小,我念在她初犯,把东西交出来我也就不计较了。若是逞一时嘴硬,让我搜到了可是不好。”

    谢涵来回在杜嬷嬷和梅香之间踱步,嘴里说着:“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为正家风,自然要搜一搜的。只是不该单搜流云轩,杜嬷嬷、沈嬷嬷,还有……”他抬手指了指梅香,敲着自己的脑门思索。

    “奴婢梅香。”

    谢涵停在梅香跟前,转身朝谢国公提议:“对,还有这个叫梅香的,索性进过小库房的人都查一遍。说起来乔萱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少夫人,要什么没有,真要顺东西,难道不是这些下人最有嫌疑才是吗?”

    杜嬷嬷一脸胸有成竹,朝钱氏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让谢国公搜,便是成了。

    那个六角木盒甚是不起眼,有一个角还是歪的,谁能想到那是谢国公亲手做了送给元配夫人的。事发突然,就是流云轩那边人再机灵,也想不到这物件竟是小库房里头最要紧的东西。

    且先前杜嬷嬷寻了借口先行离开,沈嬷嬷就是见证,谢国公自是会信沈嬷嬷的,她年纪虽大,对主子确实忠心耿耿,从不说虚话。眼下的矛头都对着梅香,就算有个万一,事情峰回路转,也绝不会有漏洞,让谢涵借机寻朱雀堂的不痛快才是。

    屋内人心起波澜,窗外树影微拂动。

    随着谢国公一声令下,整个内院都乱了起来。护院打头,将后罩房和流云轩都团团围住,无人能出,无人能进。

    十几个婆子,两人一组去了杜嬷嬷、沈嬷嬷、香珠以及梅香的房间,剩下八个人都去了流云轩,毕竟那边搜的是主子房,阵仗更显得大一些。
lhr13700576643
初级学员
初级学员
  • 粉丝23
  • 关注28
  • 发帖数104
  • 铜币378枚
  • 贡献值0点
  • 好评度32
  • 来自
  • 最后登录2020-04-07
  • 社区居民
  • 忠实会员
  • 新人进步
29楼#
发布于:2020-04-03 09:46
第14章黄昏

    黄昏时分,斜阳只留余晖最后一片的霞光,那道垂花门被暮色照出一些些期艾。

    乔萱可不觉得是自己的心绪赋予了这个黄昏几许黯淡之色,方才吹来的晚风里,分明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呼救声,还有下人从朱雀堂鱼贯而出时,那错杂纷乱的脚步声,无不透着他们忐忑的心绪。

    “少夫人,世子爷那边一切妥当,梅香已经被国公爷发落去庄子上了,您放心回屋用膳去吧。”

    乔萱挑开小轿的帘子,看见香珠笑得一脸安然,点了点头。

    厨子给流云轩准备的夏日饮食偏清淡些,清炒芦蒿、杏仁豆腐、银芽鸡丝、琥珀鸽蛋配七翠羹。

    乔萱换了身轻便的织锦缎绿蔷薇紧身小襦裙,净了手,到偏厅后发现谢涵还未回来,想来还在善后。她命人将一桌膳食都罩上,要了一盏茉莉花茶,边喝边等。

    朱雀堂的情况,方才香珠已经说了个大概。

    果不其然,谢涵拿着那六角小木盒回小库房时,那边已经落了锁,至于沈嬷嬷和梅香,听说去了谢国公处回话。段风替他看着外头,只是那门锁刚被撬动,谢涵忽然就改了主意,来了一招将计就计。

    钱氏信心满满地将事情闹到谢国公处,却不想收网时,从梅香屋里头翻出了那个六角小木盒,锁扣处还添了一道新痕。她原想指证乔萱骄纵妄为,却让自己的眼线背上了保管不善又嫁祸主子的黑锅。

    钱氏当时气得连话都说不上来,倒是杜嬷嬷聪明,一巴掌打在梅香脸上,跪下来求谢国公明鉴,称钱氏只是一时被刁奴蒙蔽,仅有失察之错,绝非有心纵容。

    不得不说这样敲山震虎的方式更为妥帖,若按起先的想法一味躲避,没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如今除了钱氏一颗小爪牙,确实大快人心。

    夏蝉曳着悠徐的鸣声,或凄厉或愉悦。

    谢涵在石子路上走着,月光照得鹅卵石如鱼鳞一般闪着光。

    辗转打听到那个六角小木盒的典故,自己的父母如此相爱,他该高兴吧。

    可他该高兴吗?为何父亲从来不说这些往事。尘封起来的心事,难不成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吗?谢涵是这些故事堆叠起来的结晶,谢国公对旁人不言不语便罢了,却不该对自己的儿子都关上心房。他对亡妻的思念,又可曾化成一丝半点对儿子的慈爱?

    月光隔着树影并未将谢涵的落寞照得有多分明,乔萱脸上绽放着喜悦,将手中的小灯递给月牙,撒开腿朝谢涵跑去。

    她像是扑腾着一对翅膀的绿蝴蝶,宛如清风入怀,带着阵阵夏花的馨香。

    等谢涵看清了扎扎实实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个娇俏的小姑娘时,一旁的月牙已然忍不住,咯咯直笑。

    乔萱睁着大眼盯着他看,星眸中水光潋滟一片。

    稍作犹豫,谢涵大手揽着她的腰,蹲下身子将人稳稳放下,另一只手忍不住拨弄了两下她前额的碎发,这才说道:“好了,折腾一天了,进屋吃点东西。”

    乔萱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自然地勾起了他的手臂。

    谢涵心中一阵陌生的情绪,倒不躲避,任她这样挽着。

    早前还因下人的几声偷笑而羞得不行的乔萱,眼下倒是毫无顾忌地盯着谢涵,眼里满是挡不住的崇拜。

    今日钱氏的计谋对乔萱来说并不陌生,从前在安州她也这般整治过乔芯。偷偷将她给秦姨娘做的绣鞋掉包成正红色的,当时乔萱胸有成竹地带着乔大太太去指证,翻出的绣鞋竟又莫名变回来了原来的样子。没了办法,只能抓住她只顾在秦姨娘跟前讨巧,未给嫡母尽孝一事不放。这事儿闹得连一向只喜礼佛诵经的乔老太太都出面了,为此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乔萱和乔芯都被禁足了半个月。

    后来才知是二房的长子乔若无意间觉出了不对,暗中拉了乔芯一把。

    只是乔若毕竟是男子,不懂女子的心态,未将乔芯屋里的奸细给揪出来,反倒激了乔萱一把,后头更是连本带利从乔芯身上出了这口恶气。

    如此想来,女人间争斗的手段也不过就是如此几样,只是乔萱从施计者变成了被害者。虽说她与钱氏的歹毒有着许多的区别,但比之自己从前的心态便可知,若谢涵只是化解,怕是后患无穷,只有叫钱氏马失前蹄,拔掉她的眼线,才能真正算是躲过了一遭。

    起初乔萱心里憋闷得紧,从前在乔家在安州,她都是横着走的,如今面对钱氏却要处处忍着让着,就是顶嘴也只能点到为止。这对作威作福惯了的乔萱来说,心里怎么会没有委屈。

    今日谢涵可真是帮她狠狠出了一口气。

    这么聪明又会护着媳妇的相公,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乔萱对谢涵多了几分依赖,说起了乔家的事来:“前两日安州来信,我三姐姐就要启程去扬州了,等成了亲,要跟着林公子入京,准备明年的春闱。”

    谢涵点了点头,虽不答话,心里却暗想,乔家的三姑娘是乔萱的嫡亲姐姐,得记下此事。顺着这话头,他联想到那个和乔萱纠缠不清的乔芯,谢涵少有的好奇,试探着起了话题:“如此一来,岳母身边倒只有六姑娘了。”

    “她?”乔萱鄙夷地斜了斜眼,“不惹我娘不高兴就算是尽孝了。”

    “她都怎么惹岳母不高兴的?”

    乔萱捧着汤碗,眼珠子提溜着转了几圈,真要说乔芯惹乔大太太不高兴的,倒是不多,反倒是惹乔萱不高兴的事儿太多了。她摆摆手道:“还不是她出身不如我,又处处喜欢同我攀比。我娘从小就疼我,谁惹我不高兴便是惹我娘不高兴。”

    呲溜一声,一杯温酒下肚,谢涵又问道:“出身岂是她能选的,就是你和岳母对她姨娘有怨恨,又哪里该殃及于她呢?”

    经过谢冰的紫草膏一事,乔萱早就领教过谢涵念叨人的本事了,三言两语就能把她给绕晕了,说的话全然与乔大太太相悖,偏偏又让人觉得有道理。

    这一次乔萱决意先开口说道一番,免得又叫他带沟里去了:“世子爷想必不知道,我今年十四,乔芯十三,我是十月里生的,她是三月里生的。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身子骨不好,挺着肚子日日听着大夫说胎相凶险、夜夜为我以泪洗面的时候,秦姨娘肚里有了乔芯。是秦姨娘耍了手段,我爹才宠妾过度,竟全然没将我娘和我放在心上。这样的妾室,这样的庶女,于我娘来说就是心上的一道疤,日日提醒她,我爹对我们母女是否能平安渡过险境,一点都不在乎。换做是世子爷,真能坦然与之相处吗?”

    乔萱还有个比方没敢宣之于口,就如同谢涵对谢沛,还不如对谢淳这个庶弟上心,还不是因着谢沛是钱氏所出,难免心中介怀吗?

    谢涵也是没想到,乔萱说起家事这般坦荡,全然没个忌讳之处。出神地想,这样的利嘴恐怕会招祸事,还得让赵嬷嬷好好提点着她此事。

    两人对望了一眼,谢涵听了她的话,倒是生了有几分同理心。

    那些陈年旧事打听起来也是不易,是以段风只说过秦姨娘是在乔大太太有孕时怀上乔芯的,并不知道还有这番曲折,还只当是寻常的妻妾争宠罢了。若是乔大太太当初没经受住丈夫的冷待,那眼前这个人也是断然不存在的。

    如果这个词,总是让人不敢想,如果成真,眼前的一切都会被颠覆。

    而机缘这回事儿,真是妙不可言。

    过了一会儿,谢涵对她劝了两句:“若说起来,倒是岳父有着几分错,上一辈的恩怨,还是不要过多带入下一辈才好。”

    就这点来说,谢涵自认还是个榜样吧,他对谢沛或许是有些忽略,但也从未因钱氏而为难这个弟弟,自然也是为了这个道理忍着的。

    毕竟冤冤相报,难休难了。

    仇恨这种情绪,总是不宜过多,就如同钱氏,本也是可怜之人,可当她的仇恨超越了她的可怜之处,便面目可憎了。女人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丑陋样子,实在叫人唏嘘。谢涵不想乔萱也抱着过去理不清的纠葛,变成另一个钱氏。

    末了,乔萱垂手搭在桌上,愣愣出神,呢喃道:“是啊,我爹的错,可我娘能恨他吗,我能恨他吗,儿女能恨父母吗?难道女人就该白受那些委屈,还要温婉贤良地忘记恩怨,就连偶尔涌上心疼的一点点小酸楚都不能发泄出来吗?”

    一席问话叫谢涵心中万千波澜乍起,脸上却依旧平静,擦了擦手,叫人收拾饭桌。
 第15章夜谈

    夜间,乔萱先歇下了。

    细算起来,成亲也有些时日了,至今都是两个被窝各睡各的。要不是花烛夜两人分榻而眠的事传到了钱氏耳朵里,只怕谢涵也不会想要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吧。

    乔萱下了狠心,往她细皮嫩肉的腰间狠狠掐了几下,今儿晚上可不能再先睡着了。

    雕花门处传来“吱呀”一声,乔萱原是半撑起了身子,只是要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家主动,到底也是抹不开这个面子。微顿了片刻,又躺了回去,转过身子,静静等着谢涵脱了外衣上来休息。

    屋里的烛火一一灭了,只留下一丝月光穿过帷幔的间隙洒了进来。

    “世子爷,是不是不喜欢我?”乔萱双手紧紧捏着,黄莺出谷般的软声细语里不仅有着娇羞,也有一抹藏不住的胆怯。

    谢涵才躺下,就听到枕边人如是问,不知该怎么回答,侧头借着月光看了看那模糊的身影。

    也难为这懒猫熬到这个时辰也不睡。

    “我能问问世子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等不及他回答,乔萱一骨碌转过身来,凭着夜色看着这个眉目如雕刻般精致的俊颜,孩子气地埋怨道。

    谢涵嘴角轻笑,好像年纪越是小的孩子越是爱说些情情爱爱的,好似自己很懂的样子。

    他淡淡问道:“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乔萱顶着两腮的酡红,暗自庆幸既吹灭了灯,倒是不用窘迫自己眼下这副样子,粲然道:“因为,因为……我想做世子爷喜欢的人。”

    那点小心思如喷吐不尽的泉水,咕噜咕噜全往外冒。表白了一番,乔萱倒也知道害羞,下意识地往被里缩了缩身子。

    若是寻常女子问了这句话,自然会理解成她在表明心迹。至于乔萱,还真不好说。也许只是在乔家被捧惯了,冷不丁到了谢家没人围着她转觉得不适应,这才想着法子要谢涵对她上心。

    他又不喜欢费心揣测,索性直接问道:“为什么要我喜欢你?”

    看不清谢涵的表情,乔萱干脆平躺着身子,在黑暗中伸出一双素手摆弄着,借此缓一缓心头的紧张。

    “这个……是因为,嗯……我希望世子爷能经常和我说说话,看见我时多笑一笑,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谢涵这才忍不住笑问:“你又了解我多少,这就喜欢我了?”

    若说前半个理由还挺像回事儿的,毕竟乔萱在谢家能说话解闷的人委实不多。可要说她喜欢谢涵,这怎么合情理呢?最多是无处依傍,无端对他这个夫君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情分罢了。

    这个问题落在乔萱的脑袋里可是没有被解出多少深意来,直白道:“世子爷生得好看,又会功夫,夫人为难我时,也会帮我说话,我当然会喜欢世子爷啦。”

    她脸上绽开了花儿一般的娇艳,若不是被夜色所掩盖,这潋潋羞色可是好一般风情。

    平日恭维之言谢涵倒是没少听,心想着总该是什么学富五车、武艺非凡之类的,独独没猜到是这么简单的答案。她嘴里的“喜欢”应该只是一点好感而已,但被人夸了一番,谢涵心里总有几分受用的。

    一时觉得有趣,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喜欢猫猫狗狗,宣之于口可是会叫人觉得你不矜持的。”

    乔萱嘟着嘴说道:“夫人又不是没查过我的底细,想必也告诉过世子爷,我从小就是这般,不懂如何约束。如今我已经忍得很小心了,世子爷又何必出言讽刺呢。”

    这下,谢涵有些后悔了,若方才留下一盏小桌灯,倒是能看一看乔萱那一脸“我就是有理”的模样。乔大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宠,怎就养出了这么一张不懂收敛又自觉理所应当的利嘴呢?

    乔萱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世子爷问的我都答了,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那一只还举在半空的柔荑,被紧紧纳入谢涵的大手之中,他问:“前阵子你擅自把自己的布料和冰儿的换了,有这回事?”

    一番告白换来这样煞风景的质询,乔萱心里一百个不悦。再一想到谢涵向来对谢冰这个庶妹视为亲妹,不悦立刻被忐忑所取代。

    “你不会是又觉得以她的身份,用府里女眷挑剩下的布料也是合情合理吧?”

    此刻,乔萱虽看不清谢涵的表情,但只听声音也够冷得叫她打颤的了。她忙紧张地半撑起身子,冲他认真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我只是习惯了从前在娘家什么东西都是大家让着我先选,这次真的只是欠考虑,自打世子爷上次说过我以后,我便再没有看轻过冰儿。真的只是这样,你可不要生气啊。”

    谢涵扶着她撑起的肩,力道轻柔地将她按了回去,娓娓劝了起来:“乔萱,你得知道,在娘家,你只有十四岁,可在婆家,你已经十四岁了,你可能明白这两句话的区别?”

    乔萱将这句话反复咂摸了一番,有些没底气地点了点头,道:“好像能明白一些。”

    “你方才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个我也没想过,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喜欢只想着自己的人。”谢涵明显感受到掌中的玉手委屈地缩了缩,侧过头柔声问道,“不高兴了?我说这个不是想让你觉得我不喜欢你,而是要你明白,谢家不是乔家,京城不是安州,不能你想怎样就怎样。既然我娶了你,你自然是要在这国公府过下半辈子的,你若想过得好,就不得不处处留着小心。这事儿不管你是大意还是什么,在夫人处留了口舌终是对你不利。我始终姓谢,谁也不敢拿我怎样,可你呢?我倒想时时护着你,但总会有个顾不上的时候,还能次次都替你挡了夫人不成?”

    乔萱忽然觉得自己嫁的哪里是夫君,分明是乔其廉的魂入了谢涵的身吧,逮到机会就是一番晓以大义。

    谢冰曾转述过张清义的话,谢涵审案的样子,一壶茶一张嘴,能说到堂下涕泪涟涟,纵是无边大海也装不完他的大道理。

    先前乔萱还觉得不靠谱,谢涵在家明明不怎么说话的。只是经了两次教训倒有些信了,但再转念一想,感情是拿她当犯人那般又是审又是劝的。这一想,心下不免添了三分委屈,但他只消将大掌试探地一捏,乔萱就无来由地妥协,心里自然生不出抱怨。

    “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的。只是……我娘家路远迢迢,如今我一人在京城,就是再不懂分寸,也难免心生忧虑。一想到世子爷当初也不是诚心同我拜堂的,自然会担心自己的前程。世子爷,你,真的会一直帮我吗?”

    乔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满心期待地朝谢涵看去,却不想他转过头,巧妙地避开了眼神的交错。

    果真,在这个问题上,就是黑暗笼罩了彼此,他也无法说出什么软言细语,来哄一哄人吗?

    这个问题谢涵也不清楚,应该会吧。自从香珠告诉他,那日听见乔萱与陪嫁丫鬟说,为了不叫乔芙的婚事,因为乔家有个下堂女而横生枝节,她誓要留在谢家,就是同恩将仇报的钱氏日日相对也心甘情愿。好像那时心里就起了涟漪,他甚少感受过这种亲情的温暖,是以最容易被这样的情感打动。也许那时,心里已经种下了一颗小苗也未可知。

    人总是要相处过才知道好不好,许是先前的流言让谢涵的期待一直不高,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总是觉得眼前这个人还算不错。再加上,她长得确实惹人爱,真的就有几分上心了。

    说白了,他也是对模样有着几分偏见的。这人长得好看,仅一点好处就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凭这一点来看,算不算是有一点点喜欢呢?

    “谢家的规矩,夫妻结发,断不能随意休离。”谢涵徒然握紧那正想要溜走的手,合上眼睑,一字一句答得无比清晰。

    这是她要的答案,又似乎不是她想得到的答案。

    乔萱鼻间轻轻出了一声气,侧过身子,枕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看着黑暗中这个男人,脑海里浮现出他俊美的五官。他的手心厚实又温热,频频替她挡着祸事。

    此刻的心绪是她这般年纪所参不透的,带着点喜,又透着点忧。

    这场婚姻带给乔萱的滋味当真太不寻常了,她再不是那个坐在院子里,摇着扇整日整日不操半点心思的娇小姐了。不知何时,她总是会在谢涵出门后,掰算着他回来的时辰,会打听他爱吃的东西和喜欢的颜色。乔萱本是拿他看成唯一能依靠之人,却慢慢在这种依靠里,起了微小的涟漪。

    可是正如谢涵所说,他们之间真正谈得上是相处的又算得上几次呢?

    或许是心底被藏起来的孤独和恐惧,让乔萱对他种种庇护之举看得格外重了些。

    终是不曾如此费神地去思量过生命中的人和事,二更的梆子声刚敲过,乔萱再也撑不住千斤重的眼皮,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倒是谢涵睁开眼看着她酣睡的模样,轻扬着嘴角。
第16章出游

    净碧的长空,返映着远山的浓翠,一场山雨过后,微尘不起,两旁的大树青翠欲滴,轻风吹来,倒是添了一丝难得的舒爽。

    翠帷马车在一旁停着,乔萱拉着一脸惧色的谢冰,将她的手轻轻搭在小马驹上,捋着那浓密的鬃毛问道:“是不是没有那么可怕呀?”

    谢冰拼命往后退,整个身子都要缩成一个团儿了,紧攥着手抱怨:“大嫂不也是没骑过吗?这会子劝着我的话倒是能说,你自己怎么不出去溜一圈,不也是不敢吗?”

    那大树下头,铺着软席垫,谢涵正翘着二郎腿躺着,听见此言,便起身摘了张清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说道:“估计这回真能遛马了。”

    张清义懒懒张嘴,吸了一口山野里的清新空气,双臂依旧枕在脑后,看着远处那片明媚的晴空,似乎并不看好此事。

    要是这姑嫂俩真有胆子,这会儿早该遛完下山了。

    这样也不错,偷得半日闲,躺在这山间,看树影层叠,闻袅袅花香,佳人之声又洋洋盈耳,也是妙哉。

    他刚想拽一把谢涵的衣角,叫他别费劲儿去劝,却不想乔萱已然双手叉着腰,翘起下巴点着那马驹问谢冰:“那我要是敢,你是不是也上马?”

    谢冰按着被乔萱抓了许久的手腕,来回转了几圈,脚步不自觉往后一腿,嘴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那,那……大嫂要是敢,我也,敢……吧。”

    “好,不过我可先说明白了,一会儿我上了马,你要是反悔我就叫你大哥捆着你骑着那匹马,绕着山头奔十圈!”

    谢冰顺着乔萱的玉臂,看见那匹眼珠子都快有她拳头那么大的玉骢马,刚想反悔,却见乔萱已然撑着段风的肩,由几个丫鬟从旁护着,跨上了小马驹。

    段风牵着缰绳,安慰地抚了抚马脖子,看着乔萱说道:“少夫人下回还是得招呼一声再上马,这马驹子也会害怕的,您突然间翻身上去,要是它反映大了,一个不小心把人翻下来可了不得了。”

    “到底是夫妻啊。”张清义见状也坐了起来,肩膀用力顶了顶使劲憋笑的谢涵,“谢大哥既然知道嫂子是这般性情,早该使激将法了。”

    “来时才下过一场急雨,不妨由着她们闹一会儿,地面干了些才好放心。”

    说着,谢涵伸出右手沾了土的两指,覆上拇指轻轻一捻。

    张清义了然地笑了笑,到底是长了他几岁,想事情格外周到些。

    两人起身并肩走过去,谢涵从段风手里接过缰绳,看着谢冰安慰道:“别怕,又不叫你自个儿骑,拉着绳带你走一圈有什么要紧的。”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乔萱的马驹走了。

    起初上马时,乔萱还有些不知该怎么坐,经段风几句简单的提醒后,她踩着马镫倒也显出了几分模样。

    才走出十几步,谢涵就驻足看着跟上来的段风,朝后边扬了扬头,道:“跟着我做什么,去看着他才是。”

    那边的谢冰正晃晃悠悠伏在马上找平衡,根本没心思听旁人说话。

    可张清义耳力格外的好,就是谢涵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也是听了个明明白白,他追出去两步声音一句高过一句地喊道:“谢大哥感情是叫人监视我不成?你这可是小人之心,我好歹也是读过四书五经,正经人家出来的有为少年。就算不是君子,但也不至于是小人吧,岂会做出……”

    “六哥,咱们不能快些走吗,我可不想一直呆在马上。”谢冰带着哭腔问道。

    她才顾不得张清义嘴里说的是怎么一回事,着急地扭着上身,带着些情绪蹬了两下腿,惹得马驹小声嘶叫着往前走了两步。她吓得小脸煞白,索性趴在马背上不动了。

    “别怕别怕,你瞧你大哥对你多好,人都留着伺候你了!”张清义愤然瞪着一溜排开的人,转过头又换了一脸的和煦,道,“我替你牵着马,大伙儿都跟在一边保护你,赶紧坐起来,这样趴着更累。”

    他边说边示意丫鬟将人扶正,又再狠狠剜了一眼段风为首的一众人,心里暗骂,他到底是哪一点让人觉得像个登徒浪子,谢涵至于回回都跟防贼似的盯着他吗?

    行到窄路,下人只能鱼贯而行。

    张清义仗着自己会些脚下轻功,几步一跨,便把人甩开了好几丈远。他贼笑似的看了看后头,又转头问道:“转眼咱们家冰儿都要出落成大姑娘了,金钗之年六哥送你支珠钗怎么样?”

    “不要。”谢冰断然拒绝。

    张清义一脸急切,正色道:“六哥可以叫匠人打一个独一无二的。”

    “不行的。”谢冰还是摇摇头,“我大哥说了,要花银子的东西,除了他送的,别的男子送的一概不能收,因为那些人都没安好心。”

    张清义低头,咬牙暗骂谢涵多嘴。片刻后,又仰头笑嘻嘻地解释:“你大哥说话怎么丢三落四的,后头明明还有一句,你张六哥我是个例外。”

    谢冰驳道:“不对,大哥的原话明明是,尤其要注意张六哥你。”

    “谢涵这厮……”张清义这一声吼,吓得后头的段风脚步都快了许多。他扭头瞧见谢冰正一脸不满地瞪他,忙找补道,“不是,我是说谢大哥……他,他是反话,是反话……”

    谢冰见他愤愤不平的表情,掩着嘴偷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臂,道:“大哥是不要我欠人家钱银,不费钱银的东西应该能收。六哥的手生得可不比女人的手茶,应该很会手工吧,做个小玩意儿给我可好?”

    张清义才掉到谷底的心又猛然弹起,又是惊又是喜地看着谢冰张大了嘴呵呵直笑,一时竟也接不上话来。

    “那六哥就是答应了?”谢冰笑着问他。

    这回张清义应得干脆:“答应答应,一定答应。”

    晴空的一轮红日正好被谢冰的脑袋遮住,阳光将她的笑颜伸展开,如同耀着五彩光芒的珍珠。

    谢府里,谢淳得知钱氏见了御医,心情正好,忙换了身妥帖的装束前去朱雀堂,奉上了自己的一点心意,道:“母亲,这云雾茶是才送到京里的,云台山上采下的,最是清香,还有消食的功效。”

    钱氏从谢沛的药方上挪开眼,看了看谢淳递过来的茶罐子,虚点了点头,又将手里的方子小心叠好,放到一旁。

    “难为你一片孝心,倒是委屈你只在太仆寺谋了个小差。”

    “父亲向来忠心谨慎,大哥在刑部又是这般好的名声,哪能什么好事儿都叫咱们家里的人占全了。”谢淳含着笑,心里半分委屈都没有。

    太仆寺有什么不好,不过是替皇帝管着车马杂物。想那天子轻易又不会出巡,偷闲出来喝酒作乐的时间倒是有大把,如此好的差事,哪里会有什么不满。

    钱氏扯了扯嘴角,违心敷衍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儿,不枉国公爷一番苦心。”

    谢淳倒也不计较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像他这样不能文不能武的,还有什么可求的,求也只求钱氏发发慈悲,让他娶了那梦里的小娘子就好。

    他往前挪了挪,小声禀:“母亲,我打听过了,那位姑娘姓沈。她爹是盐运司的副使,皇上为了盐务上的事儿把他召进京,沈大人顺道带着女儿来玩玩。”

    这谢淳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两只眼就像馋猫看着鲜鱼一样,盯着一处冒着光,眼球都凝住了。

    钱氏心里哼了哼,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端起桌上茶烟袅袅的白瓷杯,说:“这阵子京里不是来了个新的戏班子嘛,过几日我也去请了来,府里也好久没热闹过了。至于你那位沈姑娘——”她眼里闪过狡黠,顿了顿才道,“你瞧着咱们府上的女眷,谁合适出面去请,就找谁帮忙。”

    谢淳不无狗腿地笑着答:“您这话说的,我自然是想拜托母亲出面。这大嫂和冰儿,素日同我又不是一路子人,只怕磨破了嘴皮子也不一定唤得动她们。”

    “平时挺聪明的人,今儿倒想不明白了。虽说你那日偶遇沈姑娘之时,并未表明身份,可心意却都挑明了。人家到底是待嫁的年纪,我这谢家的主母,于她也是长辈,贸贸然出面请她入府听戏,凭她的伶俐心思,会猜不出这其中玄妙?”

    这么一说,谢淳倒也觉得有理,毕竟那日的偶遇,他是表明了心迹的,可那姑娘却是嫌上了他。要是她多心,两件事摆在一块儿思量,定是不愿前来的。

    看着谢淳这副样子,钱氏不禁暗想,倒是白长了一副花花肠子,竟不会风流公子那套花花功夫。

    她有意暗示:“你若觉得自己说不动别人,为什么不绕个弯儿呢?”

    谢淳一脸不明,拱手说道:“还请母亲提点一二。”

    钱氏得意洋洋地从鼻孔发出了哼哼的笑声,答:“要我说呢,看着像是谁请的就成了。只要那请帖是从谢家女眷的屋里拿出去的,凭她一个外官之女,还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豁然开朗,谢淳起身拜谢了一番。此时,杜嬷嬷进屋,见他正要回,福了福身子,目送着他走远,上前问道:“夫人,这二爷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啊?”

    钱氏鄙夷地望着门外,摇了摇头道:“他那样的人还能为了什么高兴?无非就是银子和女人。”

    方才杜嬷嬷一进来,也是看得出来谢淳那笑意里,分明写着一个“色”字,只是装傻多问一句罢了。

    她陪着笑了笑,想起正事,为难道:“夫人,表姑娘还没走。”

    钱氏横眉一扫,怒问:“不是叫你打发了吗?”

    杜嬷嬷弓着背,垂手站着,不安地答:“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这表姑娘的心思一向活络,我打发她出了内院,以为这就完了。哪知表姑娘故意绕开婆子走了远路,正巧碰上国公爷舞剑呢,也不顾小厮护院们拦着,见了人就跪下问安。您也知道的,国公爷自然爱搭不理,见她后头的丫鬟拿着包袱,只当还和从前一样,又是被夫人叫来小住一阵儿的,问也不问就叫人又送到内院来了。夫人您说,难不成咱们还能跟国公爷说了实情,再把人送出去不成?”

    听了这话,钱氏气得发抖,脸瞬间变成了个紫茄子。

    杜嬷嬷嘴里的表姑娘可不是别人,正是钱氏的亲侄女钱兰兰。

    谢沛的婚事,她原先自是最属意钱兰兰,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又是那般亲近的关系,有她照顾谢沛钱氏自然是放心的。

    哪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从前钱氏供着她吃穿时,倒是溜须拍马得紧,一说到亲事,竟也敢瞧不起谢沛的身子,躲躲闪闪回老家避了一阵子。

    那以后,钱氏也是彻底舍了这没良心的侄女,钱家有如今的舒坦日子还不是因着她在谢家父子面前忍气吞声,这才有了几分体面。到头来,还敢对她的儿子挑三拣四。

    钱氏只怕跟娘家闹掰了,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她出去脸上也无光。要不是为了这个,才不会再同钱家有什么瓜葛。

    “她那脸皮倒是够厚,几个月没消息,今儿还敢拎着包袱来找我。”钱氏冷哼,走到杜嬷嬷跟前问道,“你可知道她是为什么离的家?”

    杜嬷嬷轻蔑道:“还能有什么呢,无非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从前夫人是怎样的待她,就是咱们府上的四小姐,手头也不见得会比表姑娘阔绰。只是这表姑娘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离了夫人的照拂,舅老爷哪有那些闲钱供她花销。她眼看着也是要寻婆家了,出去走动可不是想打扮得出挑一些嘛!为了银子的事儿,父女二人一言不合,表姑娘就跑了出来。”

    “哼,她倒也是心大,真有脸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来投靠我。”钱氏眼皮子愤然挑了好多下,吩咐道,“咱们府里如今又不止她一个心眼儿多的。既然她那么聪明,知道去国公爷跟前钻空子,那就叫她多同聪明人碰碰面好了。等她住了三五日,面儿上说得过去了,就把她送走。”

    “是,我这就去。”

    杜嬷嬷跟了钱氏多年,这点画外音也是听得懂。钱兰兰这般不识抬举,自然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挨着朱雀堂住下,倒是那流云轩是府里最偏的住处了。再加上一屋子的主仆都喜欢抖机灵,住到那头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钱兰兰性子乖张惹人厌恶,就是为了她这个姓,流云轩的人也断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第17章侄女

    月色朗朗,葡萄架下一桌一椅一美人,一双纤纤玉手托着皓如凝脂的脸庞,花香裹着茶的清甜飘去了小书房。

    乔萱陶醉地看着。

    窗内,谢涵执笔泼墨一脸专注,鸦青色的家常袍子,同那透过树影撒到他脸上的细碎月光显得很衬。

    院墙那头又传来了一阵瓷器破碎的声响,乔萱这才回神,半天都没动过一下的杏眼,眨巴了好几下。

    香珠从墙根那边,掩面偷笑而来:“少夫人,这次又是为了一个杯子。表姑娘说她从前喝的安神茶,是用的芙蓉白玉杯装的。”

    乔萱闻言,哒哒跑到小书房的雕花窗台前,垫着脚尖、抻着脑袋问道:“这位表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呐?”她将皓腕直直伸到谢涵跟前,弯着指头数了起来,“从前喝茶的杯子,从前放香粉的妆奁,从前净面的脸盆,这都闹了多少回了。看来这表姑娘从前也是府里的常客了,为何夫人会把她扔在这犄角旮旯里不管不顾呢?”

    谢涵笔下不停,冷冷答:“院里这么多人,单单问我做什么,内宅女眷的事儿我可无心一一过问。”

    “世子爷说得轻巧,您自个儿调教的下人,倒是瞧瞧这一张张的嘴,哪个不是撬不动的铁!我问了,可问到现在有人答吗?”

    随着乔萱这声抱怨,大伙儿都不自觉低了头。

    这位少夫人不生气的时候看着自是袅娜温婉,偶尔几次谁无意点了她的小火苗,瞧她那生起气来的架势,当真是不好惹的主儿。世子爷都不发话,做下人的哪里好多嘴多舌,要是叫少夫人知道了,当初骗乔家冲喜一事兜了那么大的圈子,究其原委竟是隔壁那位表姑娘玩失踪,不肯从了夫人的意思,谁知道会闹起什么样的风波呢!

    满院的人,除了乔家的几个陪嫁,其他人的眼里都透着明白,却死命咬紧牙关噤声不语的忠诚模样。

    乔萱见状觉得胸口发闷,郁郁不快。

    这要是放在乔家,她可有用不完的方法叫他们开口,偏偏流云轩里,说话做事又不好任着她的脾气来。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了。”乔萱冲着众人赌气道。

    谢涵手中的笔往砚台上重重染了一记浓墨,刚移到乔萱的眉心,她正一脸悻悻,赌气地放下了脚跟。

    一阵墨香散开,乔萱只觉得额头痒痒的,抬头看见眼前的人正举着笔,张嘴发愣。

    “啊,啊——”乔萱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放到额头的清凉处轻轻一点,浓黑的墨迹惊得她又是一声大叫,“你……春荷快帮我打水,我要净面,丑死了,丑死了,丑死了……”

    望着那道惊慌跑开的倩影,谢涵摇头失笑。

    他知道乔萱爱美,原只想染一染她的黛眉,并不是有意的。这一晚上她跑来窗台前问了能有五六回,回回都不依不饶缠了好半天,哪知道这次这么快就放弃了。

    谢涵执笔稍顿,左手背到身后略思索了一会儿,落笔写下四个字——皎皎秋月。

    朱雀堂那边,钱氏受不了钱兰兰那番吵闹,唤杜嬷嬷过去瞧了一眼。

    其实这钱兰兰哪里是心大,她自是知道来投靠这个闹僵了的姑母着实不是好主意。奈何她跟着钱氏过惯了耀武扬威的日子,猛然要她打回原形,去过小门小户缩衣紧食的日子,怎么能行?

    按钱氏那性情,要她再像从前那般对待钱兰兰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但钱氏终归也是不想叫人笑话她娘家寒微的,钱兰兰便是抓了她这个痛处,才敢这般闹。

    要是她乖乖呆在院子里,钱氏必然不肯见她的,不如就闹一闹,闹得朱雀堂那边坐不住了,兴许能见上一面。到那时,钱兰兰再伏低请罪,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丫鬟翠屏伏在地上,小心地拾掇一地凌乱的瓷片,警惕地瞥着屋外的动静,劝道:“小姐,您就别折腾了,把人都招来了又能如何,国公夫人哪里还能饶了您去。依我说,还是悄悄遣个人回去传话,让老爷早早把您接回去才是要紧。”

    钱兰兰拿鼻孔看着她,说:“哼,倒是连你也瞧不起我了。谁要回那穷酸地方,便是窝在谢家的后罩房里也比回去强。不就是躲了三表哥这桩事儿嘛,就是我不跑,又怎见得我爹会答应我来这儿守活寡!”

    翠屏看着她那毫无顾忌的模样,忙摇着手给她使眼色:“小姐快别说了,外头都是谢府的下人,没准正等着您出言不逊,再借口整治一番,好替三爷和国公夫人出出气呢。”

    钱兰兰眼里迸着憋屈的火光,话头一开便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怎么了,我还说不得实话了?又不是我一人不愿进那飞羽阁,京里那么些个人家,不是连商贾之家都没个肯点头的吗?难不成就因了我和姑母的情分,还非得同意不成?要论情分,也该是姑母念着骨肉血亲给我寻个好人家。便是跟了那个克妻的世子,好歹除了命短也还能享几日福吧。跟着三表哥就是长命百岁又如何,还不是暗无天日!”

    说罢,她脚下一扫,狠狠将翠屏收拢的碎瓷片又再踢了出去。

    杜嬷嬷便是正巧赶在这个点上,跨进了小院,外头站着的人也是哑了一般不出声。

    翠屏慌慌张张地起身相迎。

    钱兰兰拿不准杜嬷嬷是何时来的,回味了一番自己方才那些要人命的气话,吓得腿都站不住。

    可她在这儿好歹还算是个主子,哪有见了个管事嬷嬷,吓得跪下的道理,想到这一层,她马上勾住翠屏的脚,借力往后头倒下,跌坐在地上。她又憋出几滴泪来,盯着杜嬷嬷装出一脸的无辜:“杜嬷嬷,我……我是,我病糊涂了。”

    “表姑娘既是身子不爽,我倒是来的正是时候。”杜嬷嬷出乎意料地平静,将跟着她来的一个丫鬟拉到钱兰兰身侧,说道,“夫人方才还念叨,怕翠屏伺候不好表姑娘,让我将竹香带来,往后她就听表姑娘的差遣了。”

    钱兰兰毫无半分警惕,心中大喜,拉着杜嬷嬷伸来的手,立刻站了起来,笑道:“我就知道姑母最是疼我,绝不会叫我受委屈的。”

    一墙之隔,乔萱坠着她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随着她的左顾右探来回甩动着,很是飘逸。

    月牙在一旁替她打扇驱蚊,春荷趴在墙根蹑手蹑脚,一路小步趋近院门,一路小声回头说道:“好像出来了,走到院子里了,往外头去了,怎么停在门口不动了,好像跟守门的丫鬟在说话呢……”

    春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仅用口型在传递消息。

    难得遇上朱雀堂那边有不快,乔萱心里别提多好奇了,五官拧出各色看好戏的表情,借以抒发心头藏不住的兴奋。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或快或慢,越来越近。

    院中的小门快速打开,一个人影灵巧地跳进来,旋即将门牢牢合上,落上了门栓。

    乔萱主仆三人先是心虚地一惊,看清来人是香珠后,又压着声音大舒一口气。香珠伸手打了个暗语,示意杜嬷嬷那边已经走了。

    “完了没?”一道黑影从树间一跃而来,虽是乌漆墨黑的一片,但不用看人,就是光听声音也能知道是谁。

    四人不由心头一颤,各自一手抚着胸口压惊,一手齐齐朝着谢涵猛摇,生怕惊动隔壁小院里的人。

    看着这一溜人的鬼祟模样,谢涵顿时有些后悔了,何必要好奇她们这“贼”做得如何了,要是叫听见了,还以为他也是跟着一道听墙根的小人。

    谢涵不自然地瘪了瘪嘴,指指后头,用眼神告诉乔萱该回去歇息了。

    她嘟着嘴摇手拒绝,耳朵又附到墙上,想等着听杜嬷嬷走后,那边还会不会再闹。

    “啊——”

    毫无准备地,乔萱整个人滕然被打横架了起来,她本能地曲着膝,缩了一下腿,整个人卷成一团,双手牢牢圈住谢涵的脖子,吓得整个脑袋都恨不得扎进谢涵的怀里才好。

    一旁的三个丫鬟被乔萱的一声叫唤给吓出一身冷汗,此刻倒没那闲心欣赏二位主子这暧昧的姿势。要知道院墙那边住的到底是姓钱的姑娘,就是这钱氏同她闹掰了,想必也不乐意流云轩的人这般监视着钱家的人。

    小院那边,两个守门的丫鬟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一个眼神略稚嫩的,显得很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身旁另一个看起来老练些的,弯唇笑了笑,显得很平静,开口道:“主子的闲事莫管。在这儿多待些日子,你便知道了,有些主子也就是嘴上的一个称呼,有些呢,可是真主子。”

    两人同时朝流云轩那边看了一眼,那个青涩的小丫鬟点头称是,也跟着笑了笑,两人一道将院门合上了。
第18章相邀

    流云轩里,赵嬷嬷笑着打了帘。

    谢涵一路将人一路抱进了屋,边走还边数落着:“缩在那墙根底下像什么样子,人家好歹叫你一声‘少夫人’,你倒是不拿自个儿的脸面当回事儿。”

    内间的丫鬟们见二人如此,都低了头,在赵嬷嬷的示意下,鱼贯而出。

    乔萱咬着手指将头埋得更深了些,谢涵只当她是听了劝,倒也没有再多说,小心将人放到床上。他正准备直起腰来,脖子却被稍稍压了一把。

    对他来说这力道不重,可对乔萱而言,已是使上大半的力气了。

    一双羞涩带水的大眼眨巴着,宛如在山泉中浸润了一般澄澈,眼尾轻轻一扬,两潭碧波下头如被霞光晕染了一般润泽。这样的暗示,动作青涩又生疏,皓齿咬着樱桃般的朱唇,翘着嘴角,羞答答地敛了敛目光。

    玫瑰花的撩人体香勾动着谢涵的寸寸心弦,那心曲越弹越嘹亮,越唱越急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鼻息,换了个姿势,半坐下来凝视着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眸。

    带着淡淡檀香的男子气息离乔萱的鼻尖越来越近,既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

    那温润的唇只停在额头片刻,便离开了。

    虽阖上了眼睑,乔萱依然能感受到照到她脸上的烛光亮了一些,她原本微翘的嘴角没了弧度。缓缓睁开眼时,谢涵已背过她,直直坐了起来。

    乔萱嘟嘴不服气地哼了哼,憋着怨,骨碌碌滚了一圈,将身子裹在被里,面朝着里侧懊悔地偷偷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要不是赵嬷嬷成天教她夫妻要亲近,要不是方才赵嬷嬷给她使了眼色……

    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又不是什么没骨头的莺莺燕燕,为什么要勾着男人的脖子不放,为什么要冲他抛媚眼?!

    那一阵压抑又紊乱,带着憋屈的哼哼声钻到了谢涵的耳朵里,他回身去看这个背对着他的小身板,正一抽一抽地抗诉着他的鲁莽拒绝。一个不算熟稔,却又和他有着极亲近关系的女子被他惹哭了,这样陌生的处境让谢涵有些尴尬。

    他侧躺下来,手悬在半空,在乔萱的柳腰上方顿了顿,觉得这位置轻浮,便又移到她的头顶,还是犹豫了许久,不知该将手搭在何处。

    最终,谢涵将手挪到肩膀上头,小心拿捏着拍打的力道,赌气的乔萱却是不领情地扭开了肩。

    尴尬了许久,他嘴里才轻轻悠悠吐出一句:“你还小。”

    乔萱这个年纪,最讨厌人家说什么还小不还小的。她的唇翘得更高了,心里哼了哼,她才不小了,再等明年及笄了,就真真正正是个大人了。总说她小,倒也不想想,相比之下,分明是他老了才对。

    谢涵缓缓收了手,打了一番腹稿,委婉道:“我打小就是赵嬷嬷照顾着,她说的话固然有道理,却不免有失偏颇,总是为着我去考虑。你倒不妨再想想,这么小年纪嫁人,来京城之前,你娘难道没交代过什么?”

    一席话听得乔萱云里雾里的,入京前乔大太太倒是交代了不少事,孝顺好公婆,伺候好夫君,得了婆家人欢心想法子替家里的父兄美言几句等等等等。

    可是这些事,与眼下的别扭有什么关系呢!她分明很想伺候好夫君,倒是这位清冷的世子爷几次三番地拂了她的好意。

    乔萱转过来,粉白如玉雕的脸上挂着泪痕,长发半掩着颈间白皙的肌肤,谢涵不由心猿意马起来。他挪开眼,默念了几句心经,这才敢转过去看她脸上满满溢出的疑惑,她眼底的神色干净到几近透明。

    谢涵先是觉得奇怪,遂又觉得合理,乔大太太原是准备将乔萱嫁给谢沛的,自然对某些事交代得不多。

    这个亲成的,谢涵觉得自己简直成了教书先生,教她为人教她处事不说,依着这般情景,倒还得教她那些个闺中之事。

    难不难启齿先不去说,问题是,他一个男子也不是很懂。

    两人都静静平躺下来,看着床顶的雕花,谢涵在整理思绪,乔萱也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她的夫君年纪比她大许多,是以总能从他嘴里听到些从前没听过的话,总是在他说完以后不得不感慨,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谢涵尴尬地吞了吞口水,无奈地叹了口气,接道:“多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初我娘若是晚两年嫁人,若是晚两年生下我,或许这个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宫里那些金枝玉叶,许多都是留到二十多岁才嫁人,仔细琢磨琢磨也不是没道理。”

    这便又是乔萱从未听过的事儿,只是听这话里的意思,谢涵生母的病根是在生产时落下的。

    那么到底是早嫁人会早死呢,还是早生子会死呢?

    乔萱挠了挠头,想起去年乔芙及笄后,林家从扬州来相看,乔大太太私下和乔芙说过几句类似的话。当时乔萱正急着找乔大太太讨要一匹最时兴的料子,闯进屋的时候无意听了两句,现在回想起来,大意似乎是在提醒乔芙,将来成亲不急着立刻要孩子之类的。

    或许还真是谢涵说的那句婚事急促的缘故,乔大太太才没来得及对乔萱说这些。

    这么说来,谢涵倒也是为了她好才一直什么都不对她做的,应该不是对她不喜的缘故。

    “虽然不很懂,但是,谢谢。”乔萱软软糯糯地回道。

    心里解了误会,她脸上的红晕更显得更鲜艳了,一直蔓延到耳后、颈间,满室氤氲着温柔甘甜的气息。

    看着这稚嫩的脸庞重新泛出笑意,谢涵想到了赵嬷嬷曾说过的话。

    “咱们这位少夫人,确实说不上是好脾气。但也不至于是什么破落户,想来是亲家太太惯宠着她的缘故,气性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但少夫人为人倒不记仇,静下来同她讲讲道理,也是讲得通的。往好处想,也算是世子爷的福气,要知道这夫妻口角多是一人揪着错处不放才起的。这女人呐,能有几个不记仇的,少夫人这样的还是不多见呢。”

    能把一个人的没心没肺说得如此天花乱坠,谢涵心里也是服,但如今咂摸起这几句话,竟也越发觉得有理了。

    这几日,御医天天来给谢沛把脉,到底是御前的人,说起这病理来,很是叫人信服。开的几方药,不过才吃一阵子,脸色就渐好了。

    钱氏心情甚好,请戏班子来府里来热闹的事儿,也是有了由头,谁都没起疑心。

    要说这谢府上,也是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谢国公立功无数,又是个不贪赏、不结党的,在御前颇得看重,想借着内院妇人间的走动,攀上这棵大树的人自是不少。难得国公夫人主动相邀,凑上来的人可是不少。

    不过能叫谢家主动相请的,必然都不是寻常人家。众府上的夫人们,想到这谢家的儿子不是克妻,就是病秧子,倒是有个腿脚健全、命格无碍的,偏谢淳又不怎么上进,在太仆寺的口碑可是一般。

    如此一来,大家都有默契地没带着家中未订亲的闺女随行。

    钱氏看在眼里,虽是心头不爽,但难得今日天光正好,衬得满院的碧绿也格外鲜亮,好天好景也让她暂时忘了烦恼。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要来了,谢淳特地选了一身象牙白山水纹样的圆领袍,借以弥补他全然没有的书卷气。

    叫谢淳过目难忘的女子,名叫沈傲晴,今年十七,到京城也有一阵子了,却一直未同京中的人家有过来往。这回谢家的独女下了帖子相邀,委实叫她参不透缘故。她拿着帖子请教了父亲,沈大人劝她,既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又以礼相请,不去可是要叫人记恨的。于是,她便出现在这里了。

    沈傲晴生得也是鸭蛋秀脸,俊眼修眉,黑发如瀑垂下。她穿着一袭简单的暗花白棉裙,心想只要礼数到了便可早些回去。在此处,她谁都不认识,留下来也是没什么意思。

    谢家的丫鬟领着人去钱氏那边,老远沈傲晴就觉出了有一束直直投来的轻佻眼光。抬眼只见那位举止不当的公子有些面熟,眼下正坐在主人家的位置。她不好多言,只能偷偷往丫鬟身后躲了躲。

    钱氏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谢淳收敛些。只是他这色心一起,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一时间,已入席的众人纷纷点着谢淳耳语,果然他那坏名声也不是没来由的。

    沈傲晴看着众人同情地盯着自己,心中立刻萌生退意,一会儿必要早些离开才是。心里如此盘算,她忍着不满给钱氏请了安。

    一旁的谢冰终是看不过眼,扯起了裙角,准备起身。

    乔萱见状忙按住她,反问道:“不是我说你,世子爷同我都是和上头那位不对付,你被欺负时自然不好开口帮你。可二爷他竟也不曾管过你这个亲妹妹一星半点,你又何苦时时处处想着他!”

    谢冰只笑了笑,她嘴皮子可没乔萱厉害,只是一母同胞的情分,谢淳能忘,她可不能。何况眼下他也是有了官身,叫人传了话柄出去,谢国公也好,谢涵也好,在外也免不了因为他而伤面子。

    谢冰打定了主意,讪讪一笑,用眼神回绝了乔萱的阻拦。

    虽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乔萱也记得赵嬷嬷教过她,姑嫂之间如有意见相左,只说一遍即可,省得多生事端,想到这个她也是没有再劝。看着谢冰翩然起身,将沈傲晴带了下去。

    钱氏身边一个丫鬟也悄然跟着。

    沈傲晴朝谢冰感激地笑了笑,拉着手道:“我还未谢过四小姐相邀呢。”

    她心里明白,错不及他人的道理,方才的事再唐突,也只是个人之失,与谢冰并不相干。

    戏台上已然开始敲打,谢冰并未听清,只以为她是为了解围之事道谢,便点了点头。待回味过来,好似说了“相邀”二字,也不知自己听没听错,若是没有,这话从何说起?

    谢冰正欲开口,却被后头的丫鬟抢了先:“四小姐,奴婢该死,这会儿才过来,奴婢带着沈家小姐过去就好。”

    沈傲晴含笑同谢冰说道:“那四小姐回去听戏吧。”

    谢冰心想,左右也不会是大事,点了点头,回去落座。
第19章唱戏

    再说乔萱那边,杜嬷嬷不过说了两句,就激得她脚下生风般朝外头跑去。

    杜嬷嬷的一番话,乔萱不是全信,但又不能不理,心中顿时疑云重重。

    早先谢涵早就把话挑明过,流云轩的一概事都不需朱雀堂插手过问。乔萱娘家的事儿,自然也是含在这里头的。

    按理,这乔家来人,门房会直接禀了流云轩的人。可偏偏这杜嬷嬷惯会耍那些手段,说话时支支吾吾、半遮半掩的,听着像是乔芙那边的婚事有什么反复。

    事关自己的嫡亲姐姐,乔萱就是看出钱氏的眼神里透着诡异,也是万万冷静不了。

    半道,她遇上谢沛在花园里头散步,一旁的小厮替他备着一根镶玉石的木杖。

    虽说谢沛还是脸色苍白的样子,但是身子看着倒没先前那般单薄了,上来礼貌地问了一句:“大嫂怎么出来了?”

    “三爷今儿精神不错。”乔萱一脸匆匆之色,脚步未停下多久,便又继续往外头去了,“我也不爱听戏,正好有些事就出来转转。”

    谢沛平日甚少出来走动,除了钱氏也难得同家里人说话,因而他也不恼她的怠慢,反倒是目光追着乔萱,又回了一句:“我倒是喜欢听,可惜母亲觉得太吵,偏不让我去。”

    乔萱不多言,回身笑了笑,又走开了。

    才行了几步,她就琢磨出了一些不对,蹙眉自问自答道:“夫人不想三爷去吗?应该去了才好吧。怎么不去呢?”

    香珠闻言看着乔萱,也是一脸若有所思。钱氏最不死心的便是谢沛的婚事,如今眼见这病不是无药可医,为何不让他不在众夫人面前露露脸,也好叫人知道谢家三郎并不是传得那般不堪。

    乔萱也暗想,乔家的信前日才到了一封,只过了两日又差人来找,好像是有些不对劲。那么钱氏是故意耍她的吗?可近来朱雀堂和流云轩,风平浪静了好一阵,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像也没这个必要。

    她转过身来,踱了两步,不由联想到钱氏在谢涵的婚事上使的那些计谋。

    谢家子女除了谢沛,钱氏可是都想整治的。今日趁着眼下满堂宾客,会不会又要憋坏?

    憋谁的坏,谢淳的她倒是可帮可不帮,全在是不是会拖累谢涵。可要是谢冰呢?

    乔萱定了主意,吩咐道:“香珠,你去门房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回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妥。”

    香珠与她的心思不谋而合,称是而去。

    乔萱挑了挑眉,心道钱氏也太小瞧人了。这些手段,放她眼里根本不算个什么。她从小认字倒不快,偏偏内院斗法的事儿,学得比谁都来劲。

    乔萱回去时,谢淳也不知去了何处,眼下主人位上只有钱氏和谢冰坐着。

    她暗自祈祷,谢天谢地,总算回得及时,一切如常。

    谢涵对这个妹妹是真心疼爱,若因了疏忽,对谢冰有什么损害,必会叫他寝食难安的。乔萱不想看他不高兴的样子,是以下定决心非得悉心守着这个小姑子不可。

    谢冰起身迎道:“大嫂这么快就回来了?”

    乔萱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支吾道:“舍不得这出戏,索性叫香珠替我跑一趟。”

    钱氏故作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生怕人家看不见她在讲悄悄话似的,动作夸张地咬着耳朵问杜嬷嬷:“打听清楚了?”

    杜嬷嬷也配合着附到她耳边,得意答:“那沈家小姐心气儿高得很,最不喜不学无术之人。在老家呢,已经定过一门亲事了,只等着她今年出了孝期就办喜事儿。也是因为女儿就要出阁了,沈大人想同这宝贝明珠再多相处一阵子,才带着她来京中的。”

    钱氏得意地捏了捏手上的鎏金水波纹镯子,朝着一旁的哄闹处不屑地弯起了唇。

    戏台上的声音太大,乔萱半点也听不清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脑中却浮现了谢涵讲过的一句话,他提过钱氏这个无意的小动作,这是要整人的意思。

    再看钱氏身边站着的,都是一水儿的心腹,今日果然不是听戏这么简单的。

    一旁的谢冰正抻着身子看下头,那边起了喧闹,好似是丫鬟不留心,将茶盏翻在了一位小姐的裙子上。

    姑嫂俩几乎是同时认出那被丫鬟冲撞的女眷,正是方才谢淳失礼的沈傲晴,谢冰又想起身过去,这回乔萱说什么都不让她再走。

    横竖那一位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若是横插一脚,谁知道这事儿是不是钱氏下的套。

    从前乔萱也会玩这招,利用乔芯喜欢做老好人的弱点,故意搞出些小事端来。只要她一凑上去帮忙,只消买通几个奴仆,略施些小手段,就可以冤枉她偷了人家的首饰物件。

    别说那是小孩子不懂事,不顾情面地瞎胡闹,女人的恨从来就是这般可怕。

    一旦要报复谁,哪里会顾念“家人”二字?乔萱是替乔大太太恨极了秦姨娘,连带着也不喜庶妹。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都可以为了妒恨不顾名声、不计前程地陷害人。钱氏一个嫁了人的继室,要顾忌的更少,加上她向来爱看谢家的笑话,使的手段会更厉害才对。

    钱氏带着深意朝乔萱笑了笑,敛目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心想,谨慎是安身立命最好的手段,不过有时谨慎也是错处。

    杜嬷嬷替她将茶斟满,露了一个奸邪的笑容。

    十四岁,能有这些心眼已是不易,但十四岁,心眼再多大抵也就这样了。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二爷他在跨院那边……”兰香踉踉跄跄跌到钱氏跟前,“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满院的人都将目光投到主座,乔萱安抚地拉紧谢冰的手,眼神却不停打量着钱氏。她突然直起身子,匆匆而去,半道又转身,眯着一双凤眼挑衅地朝乔萱一瞥,好像在暗示什么,众人突然静了下来。

    此时,香珠抄小路回来,一路跑得汗淋淋,面色显然不是很好看,冲着乔萱摇摇头,示意门房那边压根儿不知道乔家来人这回事。

    她还在细猜原委,其他人早已经跟着钱氏去瞧谢淳那边的状况了。谢冰推了推她,两人这才跟了上去。

    才走到跨院外头,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伤心欲绝的抽泣声。

    谢冰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没来由的,越是走近越是觉得不安,本能地抓紧乔萱的手。

    谢淳站在外头,埋首靠着墙柱子一言不发,忽听到叽叽喳喳有人过来,四下慌乱地跑开了。

    跨院厢房里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傲晴。

    她身下裹着一条薄毯,听见屋外的脚步声,倏然把头转过一点点,两股热泪从她的眼眶里直冲了下来,视线在一刹那间模糊一片。

    钱氏眼角眉梢不见半分为难,镇定地散了跟过来凑热闹的人,吩咐杜嬷嬷将客人一一送走。连伺候下人的屏退了,唯独将乔萱和谢冰留下来。

    乔萱脸上有着同钱氏相似的冷淡,不过是谢淳闹的一桩风流事罢了。无意的也好,故意的也罢,同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钱氏眼里多了一抹深邃的幽寒,斜眼瞧着谢冰问道:“冰儿,你瞧着该怎么办?”

    这一问似是将沈傲晴唤醒了一般,脸上惨白一片,恨恨地剜了谢冰一眼。

    谢冰忽然想到方才的话,不必多问了,她没有听错,沈傲晴是她“请”来的。谢冰脑袋轰然一响,背脊窜过了一阵冷意,心头好像有细针在扎着她那般难受。

    乔萱比谢冰高不到一个额头,人又瘦削,只能勉强扶住她软下来的身子,着实被她这样过激的反应吓得不知所措,磕绊着想要解围:“自……自然二爷……该担起责任。”

    钱氏很满意乔萱脸上难得一见的茫然,带嘲讽的眼神直直盯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这一刻,乔萱感觉自己就像是无知的困兽,虽猜得到笼子已经罩在她头顶了,却偏偏连自己该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我问的是冰儿,二郎眼下不是也正伤心着呢吗?”钱氏似笑非笑地用下巴点了点谢淳方才逃走的侧门。

    这个连面都不敢露出来的风流鬼,着实让人看不起。

    三人一阵沉默,钱氏又语带深意道:“按长幼说,自是该你这个做嫂子的先说话。只是冰儿到底是二郎的亲妹妹,兄妹之间总是心意相通,是以我问问冰儿是什么意思,想必冰儿的意思大抵就是二郎的意思了。”

    沈傲晴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脸色发青,身子微颤着。

    乔萱握紧了谢冰凉得透骨的手,用眼神鼓励她。不管这事儿因何而起,这般局面,除了叫谢淳抗下来,哪里还有别的法子。

    谢冰垂眸,低低回道:“回母亲的话,大嫂说的……甚是有理。”

    钱氏往屋里看了一眼,冲着沈傲晴颤抖的身子,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让乔萱扶着谢冰先回去休息。

    不管怎样,这事儿看在沈傲晴眼里,要么当它是个意外,若不是意外,必然也是觉得相帮谢淳的是他那个亲妹妹谢冰,而非钱氏这个继母。
第20章出气

    路上,谢冰将先前和沈傲晴说的那几句话转述给乔萱,乔萱当即命谢冰房里的大丫鬟绿影查了查她屋里近来可有异常。

    果不其然,一个粗使婆子说,谢淳给过她二两银子,要她去沈家送了拜帖。

    赵嬷嬷也从二房打听出一事,谢淳私下早就念叨过沈傲晴,想来今日不是初遇。

    心性单纯的谢冰,还是有些不明白,若说谢淳是看上了人家沈傲晴,设了计将人骗来府中。那钱氏为何非要叫沈傲晴觉得是她帮了谢淳?

    乔萱怒哼一声,愤然道:“这便是她最叫人不耻之处!要我说,这沈家小姐必然是看不上二爷的,二爷没了办法才去求的夫人。她倒好,不但故意用这下作手段帮他成事,还拉上了你,非让沈家觉得你兄妹二人是一丘之貉。你的前程好不好的,到底碍着她什么了,竟然这般不依不饶!”

    她越想越气,踢倒了一旁的梅花凳还嫌不过瘾,脚下卷起一阵风就往外头跑。

    一众人惊叫着跟在后头阻拦,却追不上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进了朱雀堂的院门。

    听见喧闹,兰香挑帘出来。看见是乔萱顶着一脸盛怒来寻事的样子,心里虽暗笑,嘴上倒还守着规矩:“少夫人怎么来了?夫人还在跨院那边没回来呢,您若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清晰地响起。

    谢冰和流云轩众人赶来时,恰赶上兰香捂着**辣的脸哭了起来。她恨得牙都快要磨碎了,却只敢低声问:“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好歹也得顾着夫人的面子,奴婢再怎么冒犯,毕竟也是伺候夫人的,就是您容不得我,也该回了话,由夫人发落。”

    “啪。”乔萱反手又是一掌,兰香的脸颊顿时起了两道耻辱的霞红。

    乔萱挑着眉后退一步打量她,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吗?打不得?”她踮起脚尖,扭了扭右脚脚腕,轻蔑一笑,“若打不得,可是能踢?”

    “放肆!”钱氏踏着急促的步子,看了一眼捂着双颊的兰香,质问乔萱,“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地方,在我的院里做什么?”

    谢冰拦上来,几乎是要跪下了,赔罪道:“母亲,大嫂她……”

    “回母亲话。”乔萱打断了她,煞有气势地一挥裙摆,正对着钱氏一福身,这才慢条斯理道,“儿媳此刻自然是做一个主子该做的事。”

    “夫人,奴婢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少夫人……”兰香扑通跪了下去,瘪了瘪嘴,动作扭捏地哭了起来,动作虽是秀气,哭声听起来倒是豪迈得很,生怕这院里的人不知道钱氏被小辈冒犯了似的。

    一时间,乔萱这边的人都忙着求情,钱氏那边的人则摆了一脸狡诈,等着看好戏。

    外头忽传来一个声音:“我倒觉得怕是你咎由自取了。”

    谢涵背着手,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了。

    他朝斜眼看他的钱氏拱了拱手,走到乔萱面前,将她抽得通红的手举高,质问地上跪着的兰香:“你是做了什么好事,逼得少夫人要亲自收拾你?”谢涵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手心手背,咋舌道,“瞧瞧,手都快打肿了。”

    这举动在钱氏心头扬了一把火,她嘴里冷哼着:“那就烦请世子问一问你的少夫人,兰香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谢涵缓缓放下乔萱的手,扬了扬眉,以示鼓励。

    乔萱会意地点点头,手叉腰,下巴一抬,一脸蛮横地瞎编了起来:“我来给母亲请安,外头人说母亲还没回来,我便想进去坐着等。谁知兰香这死丫头没听见脚步声,背着人编排我呢,我气不
游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