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作文]【作文1】贫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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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发布于：2016-12-29 14:04

十年磨一简

贫血生活
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潜在的死亡。——三岛由纪夫
扑面而来的雾气把浴室镜子蒙住，熟悉的眩晕感让她顺着冰冷的瓷砖滑下来。最近她常常头晕，不自觉地紧张，去医院，查来查去不过得出一个“贫血”的结论，就像是这死寂的，没有热气流动的生活。
她十七岁，在重点高中读高三。每天要么困到闭眼换拖鞋时就睡着，要么焦虑到静坐至天明。她是从三个月前开始感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
刚进入高三，学校组织班级活动。让每个人讲自己的目标与理想。打着素质教育旗号的学校却在看到有看闲书同学的班级后把班主任叫出来，谈谈近来情况，言语微妙像是PPt上渐隐艺术字的末端。
班里只有她一个人沉浸在这难得的活动中，周围几十个伏案的身躯被白炽灯拉长，投下一片沉重的影子，还连在一起。墙上热闹的大红标语看起来有些过分喧嚷，连火红的颜色，都似乎成了一个错误。
老师在简单作了开场白之后就顺序请同学发言。第一排的班长一边匆忙扯下一张草稿纸一边敷衍几句。接下来的队伍也是像她早起时喝的大麦茶，除平淡再无他味。到她那儿，她激动地站起来把过去十多年的梦想一吐为快。摄影师，捕捉光影与转瞬即逝的声息。她是全班唯一一个认真做眼保健操的人，大概这是理由吧。在收到前排同学嗤嗤的冷笑后她仿佛被人隔空扼住了脖子。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在这时，嘲笑都不屑出现。整个班好像就她一团火焰，其余的都是些纸人，而最后落拓熄灭掉的，竟是她那束火苗。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与她冷静对视，江湖人物被束缚成御前侍卫，纵情与恣意不再。她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那种小学没写完作业被老师要求头顶练习册半蹲在墙角的虚无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就颓然地坐下了。
老师在下课后去找她。本就觉得她不思进取的严厉女人沿用了连续几届对付沉浸在梦想中学生的开场白。近一段时间她越来越离经叛道的举动让老师不安。先是在演讲比赛上大谈中国现教育的弊端，然后去哪个山区采风，再是这次活动。老师照例按套路走，把这学期的重要性强调了一遍，最后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脑门说不求上进。她似乎习惯了，但不同的是，这次是当着她喜欢的男生面说的。男孩子垂眼一张张数着卷子，细长的手指把苍白的纸张捻过，在听到老师有些声嘶力竭的教训后也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数着。就这一眼，让女孩如坠冰窖。
沉默着回到家，父母也刚好挂上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其实他们早就对女儿的举动颇有微词，现在老师的一席话，无疑是提油救火。
“啪！”终于是父亲先摔了筷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现在你可以做的只有学习！你看看别的孩子，每天吃饭学习，坐车学习，打招呼都在背英语！你再看看你，除了会浪费时间拍几张照片还会干什么！？”平时都会与父母争执的她这次只是回到书房，翻书学习。
就是从那天晚上她开始收敛一切棱角的，那种拔节生长想逃离的欲望被生生压制。每天就是在眩晕中清醒，在冷静中沉沦。
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贫血，没有根据，没有伤口。只是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偶尔在梦中她恍然记起她在十岁生日时收到的人生当中第一架单反，她兴奋地带着在公园里胡乱摁快门，拍情侣拍松果拍盘旋的鸽群。在初中毕业时的那场摄影展，有一面墙是她的灵魂。身边朋友都笑着让她拍，聚焦，控制景深，把这岁月拍下。时间洪流里的多种过往经常性地突然席卷她全身。而在片刻的失重后，她又能迅速下床，边刷牙边背单词。
她喜欢的人，在学校也算个风云人物，高一高二时还打球跑步，或是打场小架，一脸不羁地听校长训话。到了高三，操场上基本就看不到他了，有次听到他在演讲比赛上大谈心路历程，才明白江户川乱步说的那句：反正这只是虚幻浮世的短暂人生，无论此生寄托在什么上面，差别都不大。
现在的他们，就是寄活在那只摇摇欲坠独木桥上的一群人，缺少灵魂中独有的赖以成活的血液。她自嘲地想，伸手摁下快门。准备发到校报上。那本扉页通常是热烈祝贺我校获得全市优秀高中称号的小册子。
时间就这么流走，一场摄影比赛进入到她的视线。她拿着宣传单，曾向往着成为中国的Rankin的她还是瞒着父母把报名表作品一起寄了过去。之后便是等待，每天晚上她开始好好休息，盼望着能在梦境中拿到那场比赛的奖状，在破晓时醒来，生命似乎也因此有了意义，每天走过传达室时隐秘而喜悦的心事，让她有了坚持的动力。像曾经一往无前的自己。
一个月后她收到一封信，上面感谢了她对摄影的热爱，婉言拒绝了她的那些照片。
夏意颇深赫赫炎炎。她只是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转身回头背单词了。
后来她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热血沸腾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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