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遇见凝烟在我意料之外，她已妇人打扮，衣着华丽，见着我也是一副痴呆模样。我差点要哭着笑着扑过去抱她。问她怎么来了汴梁，她尴尬地笑着，说是嫁夫而来。又惊又叹，还欲多问几句，见她一副勉强之色也就淡了兴趣。凝烟走时，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她是臣妻，我是阶下囚，自是不愿多有牵葛。

七夕佳节，是从嘉的生日，我们相约为他庆生。周薇妆成之后担心地问我好不好看，我笑了笑说，奴婢看见洛神娘娘踏波来。

穿上了从嘉赏给我的红袍，想着今晚再为他跳一曲金莲舞。可到了晚上却等来了赵光义的一纸诏书，要我在七夕宴上献舞。周薇急着叫了起来，说她要进宫陪伴赵光义。我按住她，笑着说，有什么大不了。

云青走了之后，我早就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可怕？

从嘉送我出去时，连声叹息。他说早知如此，当初云青开口要你，就该赏给他，即便你说不熟也好过今日如此。

我默然以对，只握紧袖中他送的那支木簪。一念之差，我竟是把他们都当了豺狼虎豹。低头又笑，这宫里是是非非，真心假意又哪是我可以分得清的？

远远的就看见金莲台，赵光义竟将它运来。我轻蔑地笑着，可走近一步，就再也笑不出了。

11

我见着云青了。

那是云青，他好端端地活着，坐在赵光义的右手下方，而凝烟低着头坐在他身旁，瑟瑟发抖。他朝我笑，那双原本澄澈的眼里闪着狡黠的精光和无际的冷漠。我心中一痛，难怪那场战役输得那么快，难怪他的尸体找不到。原来他早就投了宋，如今高官厚禄，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云青，你若是恨着我一心念着无能的从嘉，那也罢了，我既已诉说了心意，又是什么让你这样做？

一瞥凝烟，我脑里白光一闪，瞬间什么都明白了。那天她说对不起，原是为了多年前她并没把信传递出去。她看着云青眼里的贪恋，她说起云青语调中的温柔，可笑我竟是到现在才明白她对他的心意。

眼角有泪滑出，凝烟，偌大的宫里，我防着从嘉防着周薇防着所有人，独独只信了你一人呀！可为何到了最后，却又叫我发现黑白颠倒？

我凝着云青走上了金莲台。那夜他说，窅娘，你不愿为我跳金莲舞，一定会后悔的。现在他含笑的双眼在问我，窅娘，你后悔了吗？

得知云青死讯后，多少个夜里我哭得肝肠寸断，我想如果当时同意，他或许就不会死。但现在，悔恨似巨浪把我淹没。如果早一些把我的心思告诉他，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还会是那个温暖干净的云青？不似现在这般，嘴脸丑恶，面目可憎。

我不惧赵光义对我的掠夺，可我害怕云青开口将我要去，让我余生只能面对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云青。

周薇病时曾说，你知道什么是相见争如不见吗？还不如让我心里存着那段美好，也胜过两人在一处见它灭亡。

我终是体会到她的心情，他再也不是我所喜欢的云青了，连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念想也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我笑了起来，从袖里把他送我的簪子插进发中。云青顿时变了脸色，握住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云青，云中舞从来没跳给人看，现在我跳给你看。我背朝御座而舞，不愿再见他。

一曲结束，我纵身一跳，投入湖里。云青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成了我在这世界上最后听到的声音。

沉入湖中的一霎，我眼前出现一副画面。天青云淡，惠风和畅，我披散着一头乌发，赤着双足在树下习舞。一转身，见到了那一年如春风般温暖和煦的云青，淡青色的袍子衬得他长身玉立，愈发俊朗。在他含笑的眼里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影，白裳素颜，红唇微启，瞪大了双眸。那时正好刮起了一阵风，桃花纷纷而落，坠在了我的发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

原来我这一生，最美的光景，是遇见了你。

12

醒木一声敲，说书人在客栈里哀声叹，可怜窅娘对后主情深意重，至死都只愿为他一人跳舞。七夕宴上，她一袭红衣身姿摇曳，金莲舞大放光彩。可一舞到头，却始终朝着后主所在方向。舞罢，敛衽再拜，为免遭赵光义侮辱，投湖自尽。正所谓，一生一舞为一人，相见相知不相弃。这世上烈性女子还能有几人呢？

众人唏嘘不已。

客栈角落处醉倒了一个身着淡青袍子的男子，他唇边带着凉薄的笑，眼角却滑过了一滴泪。

作者简介

木清心，期刊写手

Lhy050415：喜欢楼楼的小说回到原帖

O(∩_∩)O谢谢

楼楼文笔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