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随笔]花语梦旅人【一】

Boy
  手机屏幕在开开关关之中切换于明亮和黯淡之间。夜已深了，或许是习惯熬夜的缘故，男孩依旧毫无倦意，又或者，是在等待着什么吧。
 他叫然，没错，他在等待着一个叫婧的女孩的消息。
但什么都没有。手机指示灯没有因为然的忐忑而亮起来，反倒把这份不安酿成了焦急，然后变为希望散尽。不知道过了多久，然思绪飘忽着，好像在万念俱寂里睡去。
 什么光亮明明灭灭？是消息来了，还是？然迷糊之间似乎看到了自己，指尖夹着的烟头沉默着燃烧。“我们还是分开的好。”婧的声音忽远忽近，闪烁不清。然使劲摇了摇头，眯起眼睛去迷雾中寻找这个曾让他内心百花盛放却也瞬间把那片净土变得寸草不生的女孩，却冷不防撞上另一个人。这个人并不看然，只背对着他淡淡地说：“你都变了还怎么留在过去。”
 然像是被自己曾钟爱的香烟呛住，剧烈咳嗽着，咳嗽着惊醒坐起。而此刻，却正是空气正好的清晨，没有一丝丝烟雾的影子。阳光照旧懒懒的撒在被子上面。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倒回床上的柔软之中，打算让困意再攻陷自己一次，可手机却不识相地此时响起备忘闹钟。模模糊糊的梦让然差一点就忘记了今天是他盼了许久也准备了许久的，七夕。而所有浪漫换算到今天都只能是悻悻摁断铃声的沮丧动作。然颓然地想着昨天对婧的已经落空了的挽留，对失恋的感觉近乎绝望却又略带自嘲。这样的事情发生，第几次了？自己是该盼着它不过是轮回的中篇，还是期望能干脆结束而得到解脱呢？
 不知不觉间，每个人都走得太远了。然猛地想起一个人，这个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也说过另一句自己一直都没太听懂的句子。好像是......
“原来梦里似曾相识的句子是她说过的。原来我昨天梦到的，是福。”
Girl
 天还朦朦胧胧，原本充斥着酣睡因子的车厢被一阵手机铃声破了气氛，我正想抱怨美梦被扰，却没成想正是自己的手机如此没眼色。飞快按下接听键。“小福子，起床了吗？”念念带着点戏谑的声音从听筒那面传过来，我迷糊中的起床气爬满额头。
 “你说呢？”我压低声音吼着，“这么早打电话来，你是周扒皮嘛！”
念念哈哈笑起来，顿了顿，却换了个语气说：“其实我是有点不放心你，所以问问。你还好吧？今天就要正式开始旅行了，不要再想那么多，只管去放松就好，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就都好了。”
 “嗯。”此时，我们好像一起失语了，只有心照不宣地沉默。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沿着脸颊滑下来，又俗套又矫情，我感觉到她欲言又止，然后极有默契的，同时挂掉了电话。很多时候，言语是最无力的东西。
 起床洗漱，擦干脸上的水后细心的涂上护肤品，镜中的眼睛重新从黯淡恢复到明亮。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几年前青春明亮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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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艾芙，但我喜欢朋友们叫我福，因为我最喜欢“幸福”这个词。所以相处时间久了以后，大家几乎都很难记起我的名字艾芙，所有人都很自然地把我唤作福。这让我总是对幸福这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有一种近乎痴迷的信仰，在一直以来不断成长和改变的岁月里，从来未怀疑过有一天属于我自己的幸福会惊喜地从天而降。但这些，都只是在十六岁之前。
       十六岁之前，我迷迷糊糊的长在象牙塔里，做惯了乖乖的小女生。我喜欢看书，小小的时候就常常跟在大人身后追问着各种为什么，然后在所有亲人满怀期望的注视中，要求着自己努力做好该做的每一件事，过好每一天的学习生活。因此，我自然而然地考着每一个靠前的排名，循规蹈矩地做着老师喜欢的小班长，日复一日一本正经地值日、学习、复习，和参加各种各样的周末补习班。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给了时光一个冲破平静的机会，让那个后来久久萦绕我眼和心的身影撞破我懵懂青春的门扉。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总在排名榜首页、还常常参加各类文娱活动、获取各式奖项的我这个初中小女生已经足够闪亮了，可在我的世界里，我始终是个走路喜欢低着头，别别扭扭的避免着别人看到我带着婴儿肥的脸的不自信女孩，可能拼命做好该做的事也就是为了补上我细碎薄脆的自信心和安全感。所以在那个阳光并不能够很好的从窗户透进来的教室里，我照旧把脸倚靠在胳膊上，侧向坐着避开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盯着花色复古的英语书，却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扯着有关正午太阳高度角和照进屋子阳光有关的知识记忆。老师正在点名，初夏清晨的夏都空气中还带着一点干燥的凉气分子，大家懒懒洋洋地应着点到，乒乒乓乓的凳子撞击声与文具敲碰声格外清脆而有质感。我思考的问题越来越模糊，瞌睡虫霸道地攻占了我的头脑，困意袭来，我的头眼看就要因为胳膊支撑不力撞上桌子。
       “徐然！你又迟到！”老师提高一个分贝的点名声略带着愠怒，我一惊醒来，赶快稳了稳差点“受伤”的头，然后闭上眼微微摇晃，想让自己的意识更加清醒一点。当那抹清爽的略带古龙香型的气息顺着我的呼吸钻进我鼻子时，我正好昂着头转向面对着过道的方向，眼神从游离转到聚合的第一秒钟，异常巧合地对上了恰好经过我身旁的男生的炯炯目光。迟到的他穿着干净得像白纸的衬衫，十分有型的黑色休闲裤，短短德头发稍稍用啫喱定型，显得明亮而没有痞气。我还没来得及因为尴尬而收回目光，他迎着我的眼睛十分自然地吐了吐舌头，摆出被批评的无奈表情，然后越过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有些发愣，那一瞬间在这个太阳高度角还没有达到能够洒入教室的要求，我却明明白白感觉到有一缕很耀眼的阳光带着馨香的风轻轻抚过我柔软的脸颊。我甚至好像能感受到对着阳光在镜子里端详自己时可以看到的那层细细密密而乖巧的金黄色绒毛在我白白的，非常薄的皮肤上愉快地晃动。不知怎得，我心里慌慌张张地突突着，一不小心，就被不知从哪里涌出的热浪攻占我面部的每一寸肌肤，然后从额头道脖颈，红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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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吧，我就是这么容易紧张和害羞。“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放轻松。”我暗暗对自己说，深深呼吸想尽快平和情绪让脸上的绯红褪去，我可不想让别人看着我脸红得像关公的样子。
       “嘿嘿老师别生气嘛，我家远，早上稍微晚出门了一点就堵车，体谅一下嘛。”刚才那个男生坐下后和老师开始贫嘴，他很有磁性的声音悄悄钻进我耳朵，真好听，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霸道的脾气，直往我心里浸，开始让人舒服，片刻后却带给我了一种奇怪的不自在感，心里酥酥的。
       “你说你，这学期开课总共三次，两次都请假，第一次来还迟到，你是想把上一期迟到率最高的传统发扬光大吗？就算成绩好，态度也要端正。”老师仍旧带着火气。
心猿意马使平静情绪的努力都成了徒劳，两朵火烧云还盘踞在颧骨处的我第一次把对自己的关注稍稍转移：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他呢，原来是这一期第一次来上课。再心里又碎碎念了一通以后我突然对自己感到一场差异，这是怎么了？我干嘛那么关注他，就因为刚才看了他一眼吗......不过他的眼睛看上去好深邃，即使隔着眼镜镜片，也能感觉到它像一泓湖水，波澜不惊，望不见底。
       我越想扯回思绪，那些已经开始漫天飞舞的臆想就飘得越远，直到......
       “不是我想说你，徐然，你看你自己，一来就使劲往后坐，空着前面的座位干什么？去，往前，坐到艾芙后面。”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身后的桌椅咯吱作响，徐然慢条斯理的重新整理着自己的书包，而随着他动作的进行，他带着的那股好闻的气息也像他的声音一样霸道的占领了我周围的空气。
第一个小课间，我摸摸还是红得发烫的脸，准备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一洗。慌慌张张找着卫生纸，徐然却在这时冷不防拍了拍我的肩，我吓得抖了一下，刚拿出的餐巾纸包掉落到地上。我又慌慌张张地捡起纸来，再慌慌张张地转向后桌。
       “好糗啊，今天怎么干什么都这么毛手毛脚的”我暗暗想着，抬起头看见徐然饶有兴趣地看着着急忙荒的脸红的我，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问：“你是这一期新来的？”
       “嗯。”我声音莫名细小得像蚊子。
       “哦，那欢迎新同学。我叫徐然，以后我们就是前后桌了，可能会常常一块讨论问题。”
       “嗯。”我依旧微微低着头蚊子叫着，脑子里因为紧张乱的一塌糊涂。
之后半晌无声，我奇怪的抬起头来，徐然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见我抬头，他轻轻挑了挑唇角，就转向别处和与他相熟的男生嬉闹起来。
        我已经不记得在那之后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轻挑嘴唇，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却好像是上一秒钟刚刚发生的事情。
        被他盯住的那一秒，我恍惚了一下。在后来长长的时光里，我多希望，我从来没有过那一瞬间的晃神，就好像从他眼底反射出的阳光里有幸福的影子。
        列车突然剧烈的晃了一下，正在接水的我被不小心溅出的热水烫了一下，那里的皮肤一下就红起来，愈加衬得我的手的白皙。突然没头没脑的想起一首歌，好像叫......哦对，叫做《那不是雪中红》。是什么时候听过的歌呢，想到这里，脑子里扯出的几张不愉快的画面轻轻击中我心里还没有愈合的那个小伤口，钝钝的疼了一下。在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想到后来会是这样吧？很多事随心所欲地开头，戴着天真可爱的面具，当你走近它时，又飞快地构建出让那些让人出人意料地场景，一气呵成得理所当然，把没有人愿意再多看的结果丢在回忆里然后，趾高气扬的随着现实消失掉。
       晨光溜走后，列车很快就到站了。
       跟着人群，不慌不忙提着行李，下站台，出站，按部就班，再不如从前那样容易紧张和慌乱。走出人流拥挤的车站，看到首都有那么一点灰蒙蒙的天，心里很平静。这是我第二次来北京了。好几年前初中毕业时，我随爸爸妈妈旅行的第一篇，便是我和这座古都的初见。
       行李不多，没有需要赶的日程，也不急着休息，我便没有先去酒店登记入住，拦到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大观园。
       这里是87版红楼梦拍摄时搭建的景点，实景比在电视剧里看上去的样子少了许多气势，尤其是那座省亲牌坊，根本没有故事中描绘的那样高耸入云。午后的太阳轻轻从云层见探出头，风也吹散了蒙蒙的雾，可带着金色的阳光也并没有让这里更像一个金碧辉煌的仙境。可我依旧慢慢走遍这里的每一处景，从潇湘馆到暖香坞，穿过藕香榭看着还是像上次那样并没有开放的芦雪庵，绕到蘅芜苑的小花园中缓缓踱步，再经过顾恩思义殿爬上大观楼，摸摸摆放作景的古籍，探头向凸碧山庄锁着的铁门缝中瞧瞧......最后，我停在那块怡红快绿的题匾下。
       “妈妈，你看那个长廊，我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就好喜欢呀。”我好像还能听到上次参观这里时，小小的自己兴奋的声音。真奇怪，长大了这么多，我依然还是像年少无知时喜欢一样的东西，喜欢这个大人们都不太感冒的搭建的假景，喜欢在每个地方联想着故事怀想着人物，喜欢那条长长的、蜿蜒向上的怡红院里的长廊。我盯着它，阳光在光亮的瓦片上发生反射照入我眼睛，一瞬间我又失了神，好像看到刚刚拍完照的自己快乐地跑到爸爸身边要过手机，说要看看把自己拍得好不好看，然后悄悄关掉相册打开QQ。
       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我轻轻的笑了，少女的小心思呀，在回忆里依然是藏不住。
       走进正厅，侧看旁屋，蜡像依旧，摆设却换了不少。有一株蝴蝶兰花摆在窗边，紫色的，开得正好。这让我记起我们家里那株，开了好久都不曾败过的蝴蝶兰花。“真的是开的好久”我喃喃自语着，盯着这株花，推算了一下年份。突然发现家里那株蝴蝶兰花恰好是在认识徐然的那年买来的。爸爸爱花，总喜欢在家里窗台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话，特别好的阳光总让每一盆花生长地特别好，及时我们都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照料他们。刚买回这盆蝴蝶兰时，别人都说，兰花呀，不好养的。从卖花人那里买来的时候开得不错，可也就只开这一次，败了以后就只有绿了。爸爸不服气，嚷着说非要把它养的一直开花不可，为此，他计划着买些营养土和大一点的盆，把它移植一下，创造更好的环境给它成长。可生活一天天忙忙碌碌地过，爸爸也就忘了去买土买盆。没想到兰花开过第一期以后，短暂的休眠后就开始了不再间断的绽放。因为盆很小，它长长的根开始抽出土外，任性地伸展在空气里，可花瓣却没见因此有一点点的黯淡，依然是那么艳丽的紫色，在每天暖暖的阳光下，灿烂得那么恣意。
       它抽苞、落花的一个个周而复始的时期里，爸爸从不厌倦地给他拍照，记录它美好鲜活的样子，然后，“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让它自己长就好，换什么盆啊土啊的，说不定换了它还长不了这么好呢！”爸爸又在对正在看书的中学时代的我得意洋洋地絮叨起来，我一面偷偷笑着他为自己偷得懒找到的这冠冕堂皇的借口，一面幻想着假如自己也是一株植物，能不能像这蝴蝶兰一样绽放得这么亮丽而自由。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像一株植物，像它们一样那么的喜欢和依赖阳光，喜欢在阳光下晨读，阳关下思考，阳光下趴在课桌上打一个懒懒的小盹。我微笑着把眼睛从兰花上移回书本，花色复古的英语书，可看到的却是，一张被阳光笼罩着的、涂上一层金色的脸庞，模糊而又真实，我先是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烧，才为刚才一刹那自己的思绪感到恐慌。
       虽然那抹画面很模糊，没有看清楚那脸庞上的眉眼，但我心里清楚地知道，那是徐然，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清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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