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分享]你是上不了岸的潮（4）

临近期末考试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开始奋发图强，争取用两个星期学完一个学期的课程，好在期末考试中蒙混过关。苏忘郁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如既往地早起晚睡，得空就去图书馆驻扎。她的生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唯一一点反常，是江祁这个口香糖那几日竟然不见了踪影。
苏忘郁没有手机，也没记下他的号码。在他失踪第五天之后，她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默念着自己只是在关心朋友，而后纠结地拨通了江祁宿舍的电话号码。
“喂，找谁？”宿舍老三接了电话。
“你好，我找江祁。”
老三一听女生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你是哪位？”
“苏忘郁。”
苏忘郁的大名在经济学院还是相当响亮的，不但连续两年是专业成绩年级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还是食堂赫赫有名的面条西施，图书馆徒手换饮水机的女金刚，以及最近才流传出来的一个名号，为民除害的女中豪杰。
老三愣了半秒，搓了搓手，激动地说：“久仰久仰。江祁住院了，你不知道吗？”
“住院？他怎么了？”
“他前几天被……”话说到一半，老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声，“这个你自己去问他吧，反正是英雄救美的好事儿。”
苏忘郁刚从食堂后厨出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按照地址，她找到了江祁所在的医院。奈何老三是个不干正事的人，病房号都给错了。苏忘郁绕着偌大的医院转了好几圈，无奈之下去了护士站，焦急地询问这里前两天有没有送过来一个叫作江祁的男生。为了方便搜索，她还手忙脚乱地描述了一下体型和长相，最后补充：“应该是打架受伤的。”
“哦！”护士恍然大悟，“你说那个人呀，为了女朋友被人打断了两根肋骨的男生。”
护士又说了些什么，苏忘郁已经听不太清了。江祁一直说她是个怪物，脑子里装了好几个处理器，可以一边听VOA一边解高数题，甚至还能抽空给他画个重点。可如今听到江祁英雄救美的伟大事迹，她脑子却像死机了一样，不停地浮现“女朋友”这三个字，以至于护士说了好几遍病房号，她都没有听清。
江祁竟然有女朋友了。苏忘郁心事重重地走到了病房门口，仿佛预感到什么，她在进去之前伸出脑袋，隔着玻璃朝里望了一眼。
穆冰冰穿着一条精致合身的衬衫裙，越发衬托得婉约端庄。她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白皙漂亮的手削出来的苹果皮都比一般人的好看些。床上面色红润，看起来春风得意的江祁看着她，时而轻笑两声，气氛十分甜蜜融洽。
苏忘郁看得有些愣了，突然发觉自己伸长了脖子偷窥的样子像极了长颈鹿。于是她这只孤单的长颈鹿艰难地低下了脑袋，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手，悲伤地敛了眼神，转身离开了。



江祁住院以后并没有知会苏忘郁，关于他受伤的消息和原因，他并不想让她知晓。他以为苏忘郁至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朋友，所以不想让她做无谓的担心。可是他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零八天，穆冰冰每日像打卡一样准时来看望他，苏忘郁却连面都没露一下。这让他心里烦闷不已。
多年以后回想，江祁还是觉得贪得无厌可算得上人性劣根之一了。他原本只想默默守着苏忘郁，可到头来还是难以避免地生出了一些妄念。
当初抱着那些微妙的怨气，他出了院，并且憋着一股气，整整一个假期都没同她联系过。
不是每一个青春都有错过，也不是每一个错过背后都有着惊心动魄的缘由。
江祁恼着苏忘郁，认为她铁石心肠。而苏忘郁呢，她坚信江祁早已抱得美人归，数日不见面不联系只因他在温柔乡里沉沦。
俩人这样不冷不热地吊着彼此，直到苏忘郁被保研的消息在学校贴吧上传开了。
宿舍老三拍着电脑，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喊着：“惊天大爆料！”
不知是谁在网上匿名发了帖子，声称经济学院一名优等生与该院教授“关系匪浅”，走后门得到了保研的资格。为了验证爆料的真实性，他发了几张抓拍的照片出来，观众们拿着放大镜仔细辨认，断定这是经济学院的苏忘郁和赵教授。
围观的人总是津津乐道，大约是针不扎上去他们永远也不知道疼。于是江祁怒了，一拳头挥了上去，把隔壁宿舍那个嚼舌根的男生狠狠地揍了一顿。旁人怎么拉都拉不开他，只因为对方说了一句“越穷的人野心越大，苏忘郁一看就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女孩子”，他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硬生生把人打进了医务室。
事情持续发酵，还有人跳出来，自称是苏忘郁的中学同学。爆料说她读初中时，每个学期都会有一个中年男人去学校看他，送她一些东西。
“这件事情一出来，我想起来那个男人确实眼熟，有几分像这位赵教授。”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亲自脱了鞋进场踩两脚。
江祁赔了一笔医药费，又得了学校一个警告处分，而后火急火燎地跑去找苏忘郁，却被食堂阿姨告知她已经好几天没去工作了。直到图书馆和宿舍都不见人影，江祁的心才开始慌乱起来。
苏忘郁的性格他是了解的，没做过的事她不会认，也绝不屑于逃避。传闻甚嚣尘上，学院办公室甚至都有所耳闻，赵教授这几天也没去上课，更坐实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猜测。
江祁开始满世界地找苏忘郁，甚至慌不择路地找来了穆冰冰，让她在女生之间打听一下。那时他尚不知道，这个世界最不缺的，便是落井下石的人。苏忘郁成绩极好，拿了三年的奖学金不说，行事还一向独来独往。这样的不近人情换在旁人身上问题倒也不大，只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孤僻便顺其自然地成了高傲，平白惹得庸人看不顺眼。
没有人愿意留心事实，他们也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穆冰冰温柔地安抚他：“不如直接去问问赵教授吧，这件事对他也有影响。如果他能站出来澄清，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祁在宿舍的阳台上枯坐了整整一夜，抽了一地烟头。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他出了门。
江南的梅雨季开始了，淅淅沥沥的雨中，江祁近乎执拗地站着。穆冰冰给他撑着伞，温声细语地劝了他许久，他都一动不动。
当他看到苏忘郁拿钱给赵教授却被拒绝时，他的理智仿佛被雨水冲散了。对于自己说了什么，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却一直没有忘记过，他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怒吼着：“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不择手段吗？”
苏忘郁拿着一信封的钱与他对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以及他身边的红粉佳人。良久，她放弃了，声音碎成了雨滴：“江祁，你高高在上，所以认为我卑贱如泥。你没信任过我，我们也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话一落地，他们都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是在苏忘郁默不作声地离开很久以后，江祁才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是赵教授近十年来资助苏忘郁的每一笔款项记录，从她小学五年级那年父亲为了救人意外身亡上了新闻之后，一向要强的她不得不接受旁人的捐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