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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分享]客长寿

楼主#
更多 发布于:2019-02-08 12:15
愿少年的遗憾都能再次拥有,少年的拥有都能继续坚守








01


谢锦灰第一次来书店找她,是八月末的一个午后。灼热的阳光从落地窗斜晒进来,在空荡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西祠从楼上抱了半个瓜下来,趁着老丁不注意,她从中间挖了一块,还没送到嘴边就听到门口有人叫她。


她的手一哆嗦,“孝敬”自己的那一口瓜就掉在了地上。


收银台的老丁也抬头去看,心里纳闷,有男的?找徐西祠?他摇着扇子冲里面吆喝:“徐西祠,赶紧的,门口有人找你——我告诉你你要再把西瓜中间都给掏没了,回头我就让你啃瓜皮。”


西祠走了出来,她的短发刚到耳后,穿格子衬衣没扣扣,还搭了条墨绿色工装裤。不怪老丁纳闷,就徐西祠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从小到大,围绕在她跟前的只有小姑娘。


“什么事?”


盛夏时节午后的光走得慢,来的几个男生隔着书店的门,和延迟的光线一起与西祠对立着。为首的男生抬头,露出一张俊逸的脸。他静静地看着西祠:“我是谢锦灰,老贺出了点儿事,在医院,他想见你。”


“我不认识什么老贺。”碰巧老丁在里头叫她,闻言,西祠挥手送客。


等徐西祠把新到的货分好类,天已经黑了。西祠推开门,发现之前那个男生还在。看到她出来后,他慢慢地走过来,冲她笑了笑:“下班了?走吧。”


西祠站在原地没动。那男生见状笑了,那双桃花眼弯起,眼里盛满了潋滟的光。他缓缓笑起来,带着一两分孩子气。


“就见一面,不说话。”








02


开学前一周,西祠又让老丁剪头发。老丁挥着剪刀,一脸忧心忡忡:“你说说你,多少年没留长发了?你再这样堕落下去,你的人生就完了。”


西祠:“我妈中午包了饺子,想吃你就安静一会儿。”


就这样,一周后的西祠只看背影说她是陈冠希也有人信。因为是新来的,班主任让她讲话的时候,明显停顿了几秒:“有请这位……女同学,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而西祠一眼就看到了靠墙边坐着的贺锄,他应该刚出院,脸色没了之前在医院时的苍白。


自我介绍后,西祠找了空位子坐下,就听到前排的女生在窃窃私语——前段时间贺锄受了伤,好多女生跑去医院没见着,可她们俩分明在贺锄的病房里看到过西祠。


徐西祠手里的书拍在书桌上,发出“啪”的响声,引得那两个女生一直回头看。徐西祠靠椅而坐,眉毛微微皱着,谁看她,她也就看着谁。不一会儿,那两个女生居然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第二天,西祠刚到教室,一个背包甩在她的座位上,昨天请假的同桌终于现身了。徐西祠打眼一看,还不如不看。谢锦灰仅仅愣了一秒:“哟,你这是……”


徐西祠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意外。”


凑巧贺锄走了过来,像是要跟谢锦灰寒暄,西祠抱起一本书就走了出去。贺锄看着她,眼里的暗潮汹涌能淹没一整个陈塘关。


后面是托腮观赏半天的谢锦灰,他的眼睛在贺锄和西祠的背影上来来回回地扫。到贺锄走过来的时候,谢锦灰才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你们俩什么情况?”








03


周四的课上,语文老师先讲白居易在日本的地位,而后话音一转,跑到了李贺身上。认真听课的西祠特别想多嘴,老师,您说的这两位根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老师按学号提问,是谢锦灰。


李贺有一首《致酒行》,第一句是什么。


谢锦灰刚想说就算你问我第二句我也不知道,没等他说话,就见西祠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还往他这边推。


谢锦灰瞄到答案,用一种播报塞伦盖蒂大草原的角马是怎么迁徙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把那首诗读了出来:“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就这点儿举手之劳,谢锦灰非要请她吃饭。本着“有便宜不占非好汉”的原则,徐西祠就答应了。结果到了食堂,徐西祠一眼看去,贺锄,又一眼看去,林茶。退堂鼓还没打响,谢锦灰就把她推了过去:“同志们,我带了个人过来。”


林茶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诧,贺锄也是。西祠无暇回顾那两个人的目光,直到谢锦灰端饭过来,他帮她拿了份烤肉拌饭,他也是,只不过还多了一份馄饨。


西祠试探着问:“要不我吃馄饨,你吃我这份?”谢锦灰嘴里塞了肉,含混不清道:“用不着给我省粮食。”


贺锄没抬头,淡淡地道:“她不爱吃羊肉。”谢锦灰无话可说,他看了贺锄一眼,把馄饨给徐西祠推过去,然后又拿了勺子给她。


这会儿林茶刚好吃完,她今天穿了一身舞蹈服,衬得更加明媚动人:“谢锦灰。”


“干吗?”


“你是不是跟什么人都能玩在一块儿?”


贺锄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林茶。”


林茶见好就收,不说了。倒是谢锦灰烦了:“你们俩能不能好好让我吃顿饭?”


话刚说完,徐西祠就又站了起来,谢锦灰拿眼神询问她。


“我吃饱了。”徐西祠落荒而逃,很快离开了食堂。从人群里穿越而出,她走得很快,走到耳边只剩下风声,露在外面的手从指尖到手心,逐渐蜷起来,最后变成一片冰凉。


她想起小时候,门外是剧烈的争吵声,她和贺锄两个人坐在门这边。争吵声传进来,大人们据理力争地说着要不要把她送走。在那些只言片语中,她恍惚听到了些什么,一颗心渐渐坠入冰窖。


好半天,一双稚嫩的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是贺锄站了起来,挡在她身前,好似这样就可以把命运的某些不公隔绝在外一样。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耳边,于是她的世界里,有那么一刹那突然变得空明清静。








04


那个周末,西祠早早就回了家,她妈妈出差了,她去了老丁的店里。她一进门就坐在地上哀号:“我妈把我跟贺锄安排在了一个班。”


“是我出的主意,你们俩在一块儿不挺好的吗?”徐西祠一听,抬头看着老丁,一副磨牙吮血的模样。老丁大概是真怕她生气,拼着胆子又道,“你们俩好歹是姐弟,总不能一辈子不说话吧。”


徐西祠没理老丁,她手边是森鸥外的文集,却偏偏拿起来全都塞到了石黑一雄的标签后面。就这样胡乱收拾了没一会儿,有人来了:“有没有英语听力资料?”


徐西祠坐在地板上没动。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那人走到徐西祠面前,光影在西祠脸上重叠。她低着头,就看到一双红黑板鞋停在眼前。


“嘿。”谢锦灰拿脚轻轻踢她。


“干吗?”


“来拿资料。”


“在你后面的书架上,自己找。”


谢锦灰果真自己找了起来,他拿了几套资料到老丁那儿付了钱,又绕回来。看着西祠在摆书,他也一声不吭,跟着抱起一摞,在书架上码得整整齐齐。徐西祠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谢锦灰。谢锦灰两只手拍了拍:“晚上有时间吗?”


那天晚上,谢锦灰先拉着徐西祠去吃饭,是当地有名的酒楼。谢锦灰在她对面坐下:“徐西祠,我要早知道你跟老贺是那种关系,我肯定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徐西祠掀起眼皮看他:“哪种关系?”


谢锦灰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你们俩……以前是不是好过?”


“不然,是他追过你?


“或者,你追过他?”


堂下亮着灯,灯光落在徐西祠的脸上,看不出她的悲喜。慢慢地,徐西祠挽起两边的衣袖:“谢锦灰,咱们俩打一架吧。”


谢锦灰摆弄了一下头发,眼神睥睨:“我不,我今儿出门喷发胶了。”


徐西祠受不了他这样,拿起茶盖就要往他那张帅绝人寰的脸上招呼,结果就听到谢锦灰说:“那天在医院,你躲那儿哭,我看见了。”


徐西祠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徐西祠,不想见贺锄的人是你,你又为什么要哭?”


话音刚落,服务员进来了。谢锦灰给西祠点了一份扇贝牡蛎粥,还温了一盒特仑苏,端上来的菜也爽口,嫩笋滑藕,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徐西祠却没动,她一头短发剃得十分帅气,属额前的头发最长,刘海三七分,垂在她如沉沉雾霭的眼前。单看长相,她也是那种清秀的女生,但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混合了中性的利落和潇洒。


良久,西祠都没有回答。








谢锦灰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前几天他们室外竞技,贺锄受了伤,朋友在病房外挤成一堆,贺锄却谁也不理,只跟谢锦灰说他想见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很好找,她白天一般在书店打工,因为家里没人。说到最后,贺锄脸上出现一抹很奇怪的笑。他说就算他生了重病,他想那个女孩也不会来。


所以谢锦灰去了,去找这个女孩。


而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贺锄已经睡下了。当时谢锦灰开了一把游戏,等回过神的时候,那女孩却不见了。想着还得送人回去,他跟着就往外走,却在走廊的座椅前看见了她。


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而她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双手掩面,泪水从她的手指间滑落出来。她很安静,安静到连哭泣都毫无声息。


真奇怪,认识谢锦灰的人都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在女孩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立刻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茶水间。


那女孩从这边过去,连脚步声也是轻的。看着她消失在电梯间的瘦弱身影,谢锦灰想,她身上到底藏着多少故事?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








05


林茶那天找上门来的时候,西祠其实并不怎么惊讶。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十几岁时都如此,为自己认定的那个人据理力争,再把所有的爱恨都放大,就好像林茶一样,此刻她正愤恨地用食指戳着西祠。西祠生怕自己的铁脑壳毁了她的美甲,于是一退再退。


“我知道你现在改了名,可我还是要说,贺锄现在是我弟弟,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儿。”林茶今天有舞蹈节目,穿的是翻领小黑裙,气场足有一米八。


“还有,你真以为谢锦灰和你关系好?我告诉你,在你还没攒够来这儿的学费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认识了……”


徐西祠靠在墙上,漠不关心:“说完了吗?”


“徐西祠。”林茶在愤怒之下直接扬起了手。


徐西祠的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是一个穿裙子的美女找她的麻烦,她想反击都没地方下手。可在反应之外,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那只手重重地握着林茶的手腕,徐西祠回过头,是谢锦灰。


谢锦灰笑了笑:“林茶,其实我跟徐西祠特别简单,我们俩没别的,就是关系好,不劳人挑拨。再有就是她该不该远离贺锄,你别跟她说,真的,她可想远离了,是宁愿改头换面都不想跟你们碰面的那种。是你那个宝贝弟弟受了重伤还不忘要见人家一面,明白了吗?”


说完,谢锦灰便带着西祠走了。


他带人走的方式完全是“谢”式风格,一条胳膊搂过西祠,另一条胳膊插在兜里。远远望去,两个人的背影更像是一对好兄弟。就是这毫无半点缱绻的情景,却引得周围男生直吹口哨。








就这样,西祠的标签从“贺锄的人”直接拐成了“谢锦灰的兄弟”,每次她从图书馆回来,都会有些男生跟她打招呼。


“你帮我问问谢锦灰,他还回来的那个账号怎么一分钱都没了?”


“徐西祠,谢锦灰借我的那两百块你提醒他早点还。”


而后就是期末考试考,徐西祠考了班级第二,全校第八。拿到成绩单那天,谢锦灰笑得合不拢嘴,捧着看了好长时间,就好像徐西祠是他培养出来的一样。


之后漫长的寒假里,谢锦灰几乎每周都去书店当苦力,徐西祠妈妈还请他吃了饭。一顿饭下来,谢锦灰逗得她妈妈多了好几条眼尾纹,还不忘给旁边的老丁撮合她妈妈。


老丁四十多岁,长了一张语文老师般慈祥的脸,平日他对徐西祠总是呼来喝去的,却对给他说媒的谢锦灰笑脸相迎。


她妈妈教育西祠:“你看看人家,多活泼,你每次在家连句话都不讲。”


老丁也落井下石:“就是,学着一点儿,要不然亲妈都让人拐跑了。”


徐西祠应承着点点头,最后她端起碗,遮挡着自己看向谢锦灰那凶残的目光。随后她脚上用力,狠狠地踩了谢锦灰一脚。


“阿姨、叔叔,真的,谢谢你们,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夸过。”谢锦灰的眼中浮现两道泪光,他忍着疼,用力一抽,才把他的脚从酷刑中解放出来。








06


高中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那年高考前,谢锦灰过生日。当时西祠到包间的时候,谢锦灰还没来。闪烁的灯光中,音乐突然终止,对面有人拿起话筒,试探着问了一声:“贺织?”


旧的名字,旧的过往,徐西祠在惯性反应之下抬起了头。


周围都是嗤笑的声音,其中一个男生问:“贺织,我记得你当年偷拿过林茶两千多块钱,你现在还干老本行?拿的钱够花吗?”


徐西祠一下子就愣在那里,对面的贺锄动了手。男生的怒骂声传来,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声。


而后众星捧月的谢锦灰来了,他穿了红色半袖搭破洞牛仔裤,头发也应该经过精心拾掇,他一出现,门口还有人冲他喷了彩带。


谢锦灰的心思不在热闹上,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老贺,今天我生日,他是我在城西最好的兄弟,你……”谢锦灰的话还没说完,贺锄便冷笑了一下,一拳砸过去,那男生“哎哟”一声捂着胸口直叫唤。


谢锦灰走过去攥着贺锄的衣领,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贺锄冷冷地看着谢锦灰,两个人僵持多时,谢锦灰终于放开了他。


贺锄整理了一下衣服,在满堂鸦雀无声中,他缓缓走到角落。他的盛怒没完全褪去,眼睛还有些发红,但他看着西祠,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走吗?”


西祠看着围绕在谢锦灰跟前那些幸灾乐祸的脸庞,他们注视着她,就像一年前她被迫转学那样。她站起来,跟在贺锄后面往外走。在经过谢锦灰时,谢锦灰喊了一声:“徐西祠。”


一伙人正僵持着,门开了,这回是林茶,她穿戴一新出现了。西祠没说什么,拉开门就要往外走。林茶眼明手快地拽住了一旁的贺锄:“你干什么去?”


贺锄挣脱开林茶的手,他着急地叫西祠。


“等等我,姐。”


从十岁到如今,贺锄没想到自己居然脱口而出。


而徐西祠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贺锄这样叫她。


林茶的脸色十分难看,谢锦灰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紧抿着唇,看着徐西祠的背影。在贺锄叫住她以后,她的肩膀就一直在颤抖。谢锦灰知道她身上有很多故事,却没想到谜底揭开在这样一个令人遗憾的时刻。








贺织有个弟弟叫贺锄,十岁那年,贺先生婚内出轨。在那场离婚官司中,女方律师控告男方有家暴行为,要求他退还房产,男方的律师对此提出异议——当贺锄被带进来的时候,贺织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她无数次跟贺锄说过,妈妈总会莫名其妙地和爸爸吵架,然后挨打。


那时法官问他,爸爸经常打妈妈吗?


贺锄缓缓摇了摇头。全场肃静中,贺织站起来喊,你撒谎。








后来上高一那年,贺织急着交书费,给贺先生打电话。他说钱让林茶带上了,就是他那个新女儿。下午林茶赶着去舞蹈房上课,让贺织去她放在教室的书包里拿钱。贺织的确去拿了,可没过多久,林茶就哭着说丢了钱。


贺织跟贺先生说,八百书费和其他生活费,她需要两千。可林茶说贺先生只让她转交给贺织八百,是贺织多拿了一千二。


从那以后,贺织再没给贺先生打过电话。如果真是贺先生记错了,那么结果只会更难堪。


再后来她转了学,换了新名字,成了徐西祠。


而在此刻,西祠跟贺锄坐在诊所门外,他抡拳头的时候伤到了骨头。西祠一边给他涂药,一边感觉心疼:“疼吗?”


贺锄看着徐西祠,用力摇了摇头。


其实他从来没告诉徐西祠,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当年他妈妈被误诊不能生育,就抱养了已足月的贺织,同年,他妈妈怀孕有了他。


家里的老人都让他妈妈把孩子送回去,他妈妈不肯。后来两人离婚后,他就跟着贺先生走了。


他分明记得有一年,他们趁大人不在,跑到了山上,最后迷了路。那时他被她背着,在头晕目眩中他多次醒来,昏昏沉沉间叫了一声,姐。


西祠把他颠了一下,说睡吧,睡一会儿就到家了。于是他放下心,在满是暑气的山道上,在姐姐瘦弱的背上,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离婚当天,贺先生说:“你奶奶不想要你姐,爸也没办法。”


他一听就哭了:“你不能不管姐姐。”


“那你帮爸一个忙,好不好?”


于是那天在法庭上,有人问他爸爸经常打妈妈吗?他躲开贺织的眼神,摇了摇头。


而此时徐西祠安静地看着贺锄,许久没跟贺锄好好说话。印象中,当年那个安静的男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徐西祠捏着他的脸,很想问问他,那个时候他那样回答,是不是就是怕爸妈离婚。可是良久,她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傻子。”








07


六月天,高考结束后,顶着满头乌云,西祠一个人回了一趟学校。


没几个小时,天便黑了下来,世界成了一片汪洋,周遭没有一点儿亮光,在模糊了视线的苍茫喑哑中,天际偶尔划过一道道亮光。徐西祠眼前看不见其他景物,就好像被遗落在夜海上的船只。它飘零在海中央,海面升腾起黑色的浓雾,它丢失了与外界的联络。


西祠躲在风雨中,用最后的神志支撑着观看了一场在以往的夏天都前所未有的大雨。


回去之后西祠就发起了高烧,整宿整宿地说胡话。病好了以后,她妈妈因工作外迁,干脆搬了家。新家在另一座城市,家里还多了位刷碗工老丁。


西祠大学报在了当地,每天骑自行车就能回家。周末的时候带她妈妈和老丁去看演唱会,在嗨声滔天中,她妈妈举着荧光棒拼命呐喊,老丁捂着胸口喘气。他血压有点儿高,不能太激动。


那几年老丁借口说搬家的时候丢了剪刀,也就没再给徐西祠剪过头发,她终于蓄起了长发。而那几年,从来没人问过,那年的她为什么会等一场暴雨等到夜半。








大学毕业后,贺锄要出国深造,临走前跟徐西祠约了一顿饭。


那晚因为是给贺锄践行,吃过饭又去唱歌。贺锄轮着敬酒,绕过林茶,又绕过徐西祠,有人叫道:“哎哎哎,这都什么关系你就不肯让人家喝?”


“都是我姐,怎么,不服气?”贺锄拽了拽领带,颇有一种“喝大了”的架势。林茶和徐西祠对望了一眼,林茶先笑了,她坐到徐西祠旁边,要跟她碰杯。


徐西祠举过果汁杯,跟她轻轻一碰。


隔了四年不见,林茶变得可爱了些。她跟徐西祠絮叨起小时候,说她那位单身妈妈性格要强,对她也十分苛刻,所以她挨了不少打。她记着上小学时,有一次考试严重失误,被她妈妈拎去罚站,直到有客人来。


那是贺锄第一次跟着他爸去她家里,她的头上顶着书本,贺锄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挨打时一向嘴硬的林茶感觉到了难堪,她回避了他的目光。而后贺锄走过来,在她妈妈忙着做饭的时候,贺锄不动声色地帮她拿走了一本又一本书。


“你不知道,贺锄对我这个从来没朋友到家里找过我的人意味着什么,我妈对你妈做的事,有些我知道,有些她也瞒着。但是徐西祠,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因为我妈对你感到过内疚吗?”


徐西祠谨慎地回答:“因为你本身就不是会内疚的人?”


林茶给了她一个白眼:“你父母离婚那天,我妈跟我就待在外面的车里。结束后我看到贺锄,也看到你一把将他推到了地上。他没站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你没看到,因为你早走了,我过去抱起他,他头上的血沾了我一手。后来贺锄哭了,也不是因为疼,他说,怎么办,姐姐不理他了。”


“贺锄从来都那么好脾气,就算他后来到了我家,很长时间他没叫过我一声姐姐。谢锦灰也是,那时我们俩住得近,他是第一个敢去我家找我抄作业的同学,虽然明知道我妈不喜欢他。所以徐西祠,你说我统共就这几个朋友,你还要掺上一脚,你说我怎么可能不讨厌你?”


徐西祠一听这话有道理,于是默默地喝果汁。


到最后,林茶问他:“你呢,你跟谢锦灰又是怎么回事?”


徐西祠装得像模像样:“我们俩就是普通同学。”


林茶又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普通同学?普通同学搬家之后他会发了疯地去打听你的消息?他甚至还来找了我。你不知道,谢锦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听到我也不知道你的下落的时候,他有多失魂落魄。谢锦灰成了一个最不像谢锦灰的人,就在那年夏天,你走了以后。”


徐西祠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恍惚中,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林茶那段话的意思。


林茶看了她一眼,大有一种要压垮她神经的意图,又为徐西祠补上最后一根稻草:“不过刚高考完那会儿,他妈拿着你的照片来找过我妈,就你们班那毕业照,你跟谢锦灰挨着,应该是谢锦灰指认的,反正我就看见你整个人都被红圈标注过了。”


有那么一瞬间,徐西祠只感觉自己耳鸣了。








08


其实没人知道,当年高考动员前,谢锦灰跟她说:“你只管好好考,考得越漂亮越好,但考完以后你记得回学校,我在教室门前等你。”


之后放了三天假,最后一天是谢锦灰的生日,而他们不欢而散。


高考结束后,徐西祠明知道新闻播报了部分地区有大面积降雨,她还是重新返回了学校。


她等了一场大雨,结果高烧不退。


在所有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她好像又见到了冬天的谢锦灰。那时她和谢锦灰去他家拿书,他带她参观房间。他的房间是黑白色,只有床单风格和整体不搭。谢锦灰妄图凭自己一己之力遮住那些小碎花,在床上滚了滚,替自己辩护道:“这是我妈给我挑的。”


徐西祠笑话他:“还行,粉色挺配你。”


正说着,好像有人回来了。谢锦灰当机立断把门一关,还落了锁。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锦灰,你不是去学校了吗?”


“我……我又回来了。”


西祠压低声音问他:“你妈不让你带同学回家吗?”


“没啊,贺锄他们都来过。”


西祠看了一眼摁在她双肩的两只手:“那你干吗把我推到这个角落来,还锁了门。”


谢锦灰愣了好半天,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太热,鼻尖有些红。


西祠看着谢锦灰,一点一点凑近他的脸,男生俊逸的面庞落进她的眼里,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谢锦灰。”


“啊?”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就这样,徐西祠高烧持续了三天。那三天里,她总是出现幻觉,觉得谢锦灰就陪在她身边。可是梦醒以后,在医生和妈妈责备的目光下,她沉默地喝药,没有说为什么执意要去淋一场雨。


因为那场雨之后,谢锦灰也没有来。








徐西祠是在走廊外碰到的谢锦灰,今晚他也来了,只不过来迟了些。


他远远地看着她,嘴唇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渐渐开始松动,他还冲她笑了一下——他们许久不见,却似乎没有一点儿疏离。


谢锦灰穿了套铅灰色的西装,看着是沉稳了些,可徐西祠总感觉他一点儿都没变,那些跟他打闹的片段仿佛是昨天。


徐西祠走到他身边说:“高考那天我回了学校,赶上暴雨,我妈把我接了回去。然后我就开始发高烧,病好了以后,我妈把家具都搬去了新家。谢锦灰,我不是没想过去找你,但怎么着是你先放的我的鸽子,你怎么不先来找我?”


谢锦灰一个人在国外待了四年,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徐西祠。


徐西祠也不知道,生日会她走了以后,了解到贺锄为何发火,谢锦灰也和那男生打了起来。拳打脚踢间,谢锦灰不敢下重手,却被那男生拎起来的酒瓶砸了脑袋。等他醒来,已经是七月初,燥热的盛夏过去了一半,他错过了高考,也错过了一个陪徐西祠淋雨的机会。


谢锦灰决定出国,也说服了谢阿姨再多承担一个人的费用。那天他顶着满头绷带跑去徐西祠家,可她家空空如也。前来收拾的贺锄看到他,只说徐西祠走了。


听说徐西祠走了,谢锦灰颓然地坐在地上。失去她的踪迹后,最初见到她的那个炙热的夏天再也没有来临。


“高考那天我没去,我知道你生气,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说到这里,谢锦灰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把你的事都告诉了我妈,我告诉她我遇见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女孩,她看着厉害,可总能被我撞见她在哭。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好奇,好奇之后又想去了解她。可是了解了之后,我又不希望她太厉害——她可以哭,可以一直哭,最好是在我怀里哭。我曾经跟她约定高考之后要见面,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话,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找不到她了。她很快消失了,就像当年她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样。”


话音刚落,身后爆发出一阵热烈而经久不衰的欢呼声,还有人在鼓掌。回头一看,贺锄的朋友几乎都围在了后面。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包间,有人拎着酒过来要跟徐西祠喝,就听到谢锦灰做作地咳嗽了几声。那人开他玩笑:“人家是贺锄的姐姐,我敬一杯酒怎么了?谢锦灰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心怀鬼胎?”


谢锦灰一听,慢条斯理地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衣袖,自然而然地走到徐西祠身边,然后接过了那杯酒。明明和徐西祠被众人打扰的最后也没说明白,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但谢锦灰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他一笑之下,好不嘚瑟:“我就是心怀鬼胎,怎么着?”


这话一出,众人尖叫,大家要罚他酒。西祠原本要阻拦,众人又是一顿打趣,她干脆坐下来吃西瓜。


城市夜间灯火闪烁,窗外的光洒进来,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场合,西祠看着面前的觥筹交错,却想起很久以前,她出现在派出所,那民警翻了翻户口本,例行公事地问她为什么要改名字。


徐西祠踟蹰了很久,说,因为我想过……新的生活。


以前她是贺织,她身上发生过许多不算美好的事情。而新的生活,就像此刻一样,仿佛少年的遗憾都能再次拥有,少年的拥有都能继续坚守。而人生中那些不可反抗的难过和缺失,上天总会用另一种还算圆满的方式补偿给你。因为这趟人生在世,总有人会对你亏负,也总有人会对你珍惜。


西祠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像醉回到很久以前的夏天。那时他从她身旁站起来,一字一顿,读着她很喜欢的那首诗——


“那零落栖迟一杯酒,有人奉殇,祝她的少年客长寿。”


于是徐西祠抬起头,眼神迷蒙,看到谢锦灰也朝她看过来。窗外灯照明月好,徐西祠嘴角上扬,谢锦灰也跟着笑起来。那笑容出尘,仿佛眼前人就深深地映在了他的眼中。


他从她贫瘠的青春里走过来,她这边的世界分明枯寂无趣,可他却淌过横亘在他们世界中央的那条宽广浩瀚的河流,顶着盛大的日光,慢慢走了过来。


就如同第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那样。


徐西祠在吗?


我是谢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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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521f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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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小说是自己写的还是摘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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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521fen:你的小说是自己写的还是摘抄的???
都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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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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