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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布于:2015-05-09 21:26
家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
小寒道:“绫卿——她没有父亲——” 波兰笑道:“陪着她的,不是她的父亲,是你的父亲。”波兰听那边半晌没有声音,便 叫道:“喂!喂!” 小寒那边也叫道:“喂!喂!怎么电话绕了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波兰笑道:“没说什么。你饭吃过了么?” 小寒道:“菜刚刚放在桌上。” 波兰道:“那我不耽搁你了,再会罢!有空打电话给我,别忘了!” 小寒道:“一定!一定!你来玩啊!再见!”她刚把电话挂上,又朗朗响了起来。小寒 摘下耳机来一听,原来是她爸爸。他匆匆地道:“小寒么?叫你母亲来听电话。” 小寒待要和他说话,又咽了下去,向旁边的老妈子道: “太太的电话。”自己放下耳机,捧了一本书,坐在一旁。 许太太挟着一卷挑花枕套进来了,一面走,一面低着头把针插在大襟上。她拿起了听筒 道:“喂!……噢……唔,唔……晓得了。”便挂断了。 小寒抬起头来道:“他不回来吃饭?” 许太太道:“不回来。” 小寒笑道:“这一个礼拜里,倒有五天不在家里吃饭。” 许太太笑道:“你倒记得这么清楚!” 小寒笑道:“爸爸渐渐地学坏了!妈,你也不管管他!” 许太太微笑道:“在外面做事的人,谁没有一点应酬!”她从身上摘掉一点线头儿,向 老妈子道:“开饭罢!就是我跟小姐两个人。中上的那荷叶粉蒸肉,用不着给老爷留着了, 你们吃了它罢!我们两个人都嫌腻。” 小寒当场没再说下去,以后一有了机会,她总是劝她母亲注意她父亲的行踪。许太太只 是一味地不闻不问。有一天,小寒实在忍不住了,向许太太道:“妈,你不趁早放出两句话 来,等他的心完全野了,你要干涉,就太迟了!你看他这两天,家里简直没看见他的人。难 得在家的时候,连脾气都变了。你看他今儿早上,对您都是粗声大气的……” 许太太叹息道:“那算得了什么?比这个难忍的,我也忍了这些年了。” 小寒道:“这些年?爸爸从来没有这么荒唐过。” 许太太道:“他并没有荒唐过,可是……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我要是像你们新派人脾 气,跟他来一个钉头碰铁头,只怕你早就没有这个家了!” 小寒道:“他如果外头有了女人,我们还保得住这个家么? 保全了家,也不能保全家庭的快乐!我看这情形,他外头一定有了人。” 许太太道:“女孩子家,少管这些事罢!你又懂得些什么?” 小寒赌气到自己屋里去了,偏偏仆人又来报说有一位龚先生来看她,小寒心里扑通扑通 跳着,对着镜子草草用手拢了一拢头发,就出来了。 那龚海立是茁壮身材,低低的额角,黄黄的脸,鼻直口方,虽然年纪很轻,却带着过度 的严肃气氛,背着手在客室里来回地走。见了小寒,便道:“许小姐,我是给您辞行来 的。” 小寒道:“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你一个人走?” 海立道:“是的。” 小寒道:“绫卿……” 海立向她看了一眼,又向阳台上看了一眼。小寒见她母亲在凉棚底下捉花草上的小虫, 便掉转口气来,淡淡地谈了几句。海立起身告辞。小寒道:“我跟你一块儿下去。我要去买 点花。” 在电梯上,海立始终没开过口。到了街上,他推着脚踏车慢慢地走,车夹在他们两人之 间。小寒心慌意乱的,路也不会走了,不住地把脚绊到车上。强烈的初秋的太阳晒在青浩浩 的长街上。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一座座白色的,糙黄的住宅,在蒸笼里蒸了一天,像馒头 似地涨大了一些。什么都涨大了——车辆,行人,邮筒,自来水筒……街上显得异常的拥 挤。小寒躲开了肥胖的绿色邮筒,躲开了红衣的胖大的俄国妇人,躲开了一辆硕大无朋的小 孩子的卧车,头一阵阵的晕。 海立自言自语似地说:“你原来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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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布于:2015-05-09 21:27
小寒舔了一舔嘴唇道:“不知道。……你跟绫卿闹翻了么?” 海立道:“闹翻倒没有闹翻。昨天我们还见面来着。她很坦白地告诉我,她爱你父亲。 他们现在忙着找房子。” 小寒把两只手沉重地按在脚踏车的扶手上,车停了,他们俩就站定了。小寒道:“她发 了疯了!这……这不行的!你得拦阻她。” 海立道:“我没有这个权利,因为我所给她的爱,是不完全的。她也知道。” 他这话音里的暗示,似乎是白费了。小寒简直没听见,只顾说她的:“你得拦阻她!她 疯了。可怜的绫卿,她还小呢,她才跟我同年!她不懂这多么危险。她跟了我父亲,在法律 上一点地位也没有,一点保障也没有……谁都看不起她!” 海立道:“我不是没劝过她,社会上像她这样的女人太多了,为了眼前的金钱的诱惑— —” 小寒突然叫道:“那倒不见得!我爸爸喜欢谁,就可以得到谁,倒用不着金钱的诱 惑!” 海立想不到这句话又得罪了她,招得她如此激烈地袒护她爸爸。他被她堵得紫涨了脸 道:“我……我并不是指着你父亲说的。他们也许是纯粹的爱情的结合。唯其因为这一点, 我更没有权利干涉他们了,只有你母亲可以站出来说话。” 小寒道:“我母亲不行,她太软弱了。海立,你行,你有这个权利。绫卿不过是一时的 糊涂,她实在是爱你的。” 海立道:“但是那只是顶浮泛的爱。她自己告诉过我,这一点爱,别的不够,结婚也许 够了。许多号称恋爱结婚的男女,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小寒迅速地,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信她的!我告诉你,绫卿骨子里是老实人,可是她 有时候故意发惊人的论调,她以为那是时髦呢。我认识她多年了。我知道她。她爱你的!她 爱你的!” 海立道:“可是……我对她……也不过如此。小寒,对于你,我一直是……” 小寒垂下头去,看着脚踏车上的铃,海立不知不觉伸过手去掩住了铃上的太阳光,小寒 便抬起眼来,望到他眼睛里去。 海立道:“我怕你,我一直没敢对你说,因为你是我所见到的最天真的女孩子,最纯洁 的。” 小寒微笑道:“是吗?” 海立道:“还有一层,你的家庭太幸福,太合乎理想了。 我纵使把我的生命里最好的一切献给你,恐怕也不能够使你满意。现在,你爸爸这么一 来……我知道我太自私了,可是我不由得替我自己高兴,也许你愿意离开你的家……” 小寒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心里满是汗,头发里也是汗,连嗓子里都仿佛是 汗,水汪汪地堵住了。眼睛里一阵烫,满脸都湿了。她说:“你太好了!你待我太好了!” 海立道:“光是好,有什么用?你还是不喜欢我!” 小寒道:“不,不,我……我真的……” 海立还有点疑疑惑惑地道:“你真的……” 小寒点点头。 海立道:“那么……” 小寒又点点头。她抬起手来擦眼泪,道:“你暂时离开了我罢。我……我不知道为什 么,你如果在我跟前,我忍不住要哭……街上……不行……” 海立忙道:“我送你回去。” 小寒哆嗦道:“不……不……你快走!我这就要……管不住我自己了!” 海立连忙跨上自行车走了。小寒竭力捺住了自己,回到公寓里来,恰巧误了电梯,眼看 着它冉冉上升。小寒重重地揿铃,电梯又下来了。门一开,她倒退了一步,里面的乘客原来 是她父亲!她木木地走进电梯,在黯黄的灯光下,她看不见他脸上任何表情。这些天了,他 老是躲着她,不给她一个机会与他单独谈话。她不能错过了这一刹那。二楼……三楼……四 楼。她低低地向他道:“爸爸,我跟龚海立订婚了。” 他的回答也是顶低顶低的,仅仅是嘴唇的翕动,他们从前常常在人丛中用这方式进行他 们的秘密谈话。他道:“你不爱他。你再仔细想想。” 小寒道:“我爱他。我一直瞒着人爱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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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发布于:2015-05-09 21:27
峰仪道:“你再考虑一下。” 八楼。开电梯的哗喇喇拉开了铁栅栏,峰仪很快地走了出去,掏出钥匙来开门。小寒赶 上去,急促地道:“我早考虑过了。我需要一点健康的,正常的爱。” 峰仪淡淡地道:“我是极其赞成健康的,正常的爱。”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穿过客 堂,往他的书房里去了。 小寒站在门口,愣了一会,也走进客室里来。阳台上还晒着半边太阳,她母亲还蹲在凉 棚底下修剪盆景。小寒三脚二步奔到阳台上,唿朗一声,把那绿瓷花盆踢到水沟里去。许太 太吃了一惊,扎煞着两手望着她,还没说出话来,小寒顺着这一踢的势子,倒在竹篱笆上, 待要哭,却哭不出来,脸挣得通红,只是干咽气。 许太太站起身来,大怒道:“你这是算什么?” 小寒回过一口气来,咬牙道:“你好!你纵容得他们好! 爸爸跟段绫卿同居了,你知道不知道?” 许太太道:“我知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我不管,轮得着你来管?” 小寒把两臂反剪在背后,颤声道:“你别得意!别以为你帮着他们来欺负我,你就报了 仇——” 许太太听了这话,脸也变了,刷地打了她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胡说些什么?你犯了 失心疯了?你这是对你母亲说话么?” 小寒挨了打,心地却清楚了一些,只是嘴唇还是雪白的,上牙忒楞楞打着下牙。她是有 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她母亲这样发脾气,因此一时也想不到抗拒。两手捧住腮颊,闭了一会眼 睛,再一看,母亲不在阳台上,也不在客室里。她走进屋里去,想到书房里去见她父亲,又 没有勇气。她知道他还在里面,因为有人在隔壁赶赶咐咐翻抽斗,清理文件。 她正在犹疑,她父亲提了一只皮包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小寒很快地抢先跑到门前,把背 抵在门上。峰仪便站住了脚。 小寒望着他。都是为了他,她受了这许多委屈!她不由得滚下泪来。在他们之间,隔着 地板,隔着柠檬黄与珠灰方格子的地席,隔着睡熟的狸花猫,痰盂,小撮的烟灰,零乱的早 上的报纸……她的粉碎了的家!……短短的距离,然而满地似乎都是玻璃屑,尖利的玻璃 片,她不能够奔过去。她不能够近他的身。 她说:“你以为绫卿真的爱上了你?她告诉过我的,她是‘人尽可夫’!” 峰仪笑了,像是感到了兴趣,把皮包放在沙发上道:“哦? 是吗?她有过这话?” 小寒道:“她说她急于结婚,因为她不能够忍受家庭里的痛苦。她嫁人的目的不过是换 个环境,碰到谁就是谁!” 峰仪笑道:“但是她现在碰到了我!” 小寒道:“她先遇见了龚海立,后遇见了你。你比他有钱,有地位——” 峰仪道:“但是我有妻子!她不爱我到很深的程度,她肯不顾一切地跟我么?她敢冒这 个险么?” 小寒道:“啊,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你多么对不起绫卿!你不打算娶她。你爱她,你不能 害了她!” 峰仪笑道:“你放心。现在的社会上的一般人不像从前那么严格了。绫卿不会怎样吃苦 的。你刚刚说过:我有钱,我有地位。你如果为绫卿担忧的话,大可以不必了!” 小寒道:“我才不为她担忧呢!她是多么有手段的人!我认识她多年了,我知道她,你 别以为她是个天真的女孩子!” 峰仪微笑道:“也许她不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天下的天真的女孩子,大约都跟你差不 多罢!” 小寒跳脚道:“我有什么不好?我犯了什么法?我不该爱我父亲,可是我是纯洁的!” 峰仪道:“我没说你不纯洁呀!” 小寒哭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爱你!你哪里还有点人心哪——你是个禽兽!你—— 你看不起我!” 她扑到他身上去,打他,用指甲抓他。峰仪捉住她的手,把她摔到地上去。她在挣扎 中,尖尖的长指甲划过了她自己的腮,血往下直滴。穿堂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峰仪沙声 道: “你母亲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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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布于:2015-05-09 21:27
小寒在迎面的落地大镜中瞥见了她自己,失声叫道:“我的脸!”她脸上又红又肿,泪 痕狼藉,再加上那鲜明的血迹子。 峰仪道:“快点!”他把她从地上曳过这边来,使她伏在他膝盖上,遮没了她的面庞。 许太太推门进来,问峰仪道:“你今儿回家吃晚饭么?” 峰仪道:“我正要告诉你呢。我有点事要上天津去一趟,耽搁多少时候却说不定。” 许太太道:“噢。几时动身?” 峰仪道:“今儿晚上就走。我说,我不在这儿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可以找行里的李慕 仁,或是我的书记。” 许太太道:“知道了。我去给你打点行李去。” 峰仪道:“你别费事了,让张妈她们动手好了。” 许太太道:“别的没有什么,最要紧的就是医生给你配的那些药,左一样,右一样,以 后没人按时弄给你吃,只怕你自己未必记得。我还得把药方子跟服法一样一样交代给你。整 理好了,你不能不过一过目。” 峰仪道:“我就来了。” 许太太出去之后,小寒把脸揿在她父亲腿上,虽然极力抑制着,依旧肩膀微微耸动着, 在那里静静地啜泣。峰仪把她的头搬到沙发上,站起身来,抹了一抹裤子上的皱纹,提起皮 包,就走了出去。 小寒伏在沙发上,许久许久,忽然跳起身来。炉台上的钟指着七点半。她决定去找绫卿 的母亲,这是她最后的一着。 绫卿曾经告诉过她,段老太太是怎样的一个人——糊涂而又暴躁,固执起来非常的固 执。既然绫卿的嫂子能够支配这老太太,未见得小寒不能够支配她!她十有八九没有知道绫 卿最近的行动。知道了,她决不会答应的。绫卿虽然看穿了她的为人,母女的感情还是很 深。她的话一定有相当的力量。 小寒匆匆地找到她的皮夹子,一刻也不耽搁,就出门去了。她父亲想必早离开了家。母 亲大约在厨房里,满屋子鸦雀无声,只隐隐听见厨房里油锅的爆炸。 小寒赶上了一部公共汽车。绫卿的家,远虽不远,却是落荒的地方。小寒在暮色苍茫中 一家一家挨次看过,认门牌认了半天,好容易寻着了。是一座阴惨惨的灰泥住宅,洋铁水管 上生满了青黯的霉苔。只有一扇窗里露出灯光,灯上罩着破报纸,仿佛屋里有病人似的。小 寒到了这里,却踌躇起来,把要说的话,在心上盘算了又盘算。天黑了,忽然下起雨来,那 雨势来得猛,哗哗泼到地上,地上起了一层白烟。小寒回头一看,雨打了她一脸,呛得她透 不过气来,她掏出手绢子来擦干了一只手,举手揿铃。揿不了一会,手又是湿淋淋的。她怕 触电,只得重新揩干了手,再揿。铃想必坏了,没有人来开门。小寒正待敲门,段家的门口 来了一辆黄包车。一个妇人跨出车来,车上的一盏灯照亮了她那桃灰细格子绸衫的稀湿的下 角。小寒一呆,看清楚了是她母亲,正待闪过一边去,却来不及了。 她母亲慌慌张张迎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她道:“你还不跟我来!你爸爸——在医院里— —” 小寒道:“怎么?汽车出了事?还是——” 她母亲点了点头,向黄包车夫道:“再给我们叫一部。” 不料这地方偏僻,又值这倾盆大雨,竟没有第二部黄包车,车夫道:“将就点,两个人 坐一部罢。” 许太太与小寒只得钻进车去,兜起了油布的篷。小寒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了?” 许太太道:“我从窗户里看见你上了公共汽车,连忙赶了下来,跳上了一部黄包车,就 追了上来。” 小寒道:“爸爸怎么会到医院里去的?” 许太太道:“他好好地在那里。我不过是要你回来,哄你的。” 小寒听了这话,心头火起,攀开了油布就要往下跳。许太太扯住了她,喝道:“你又发 疯了?趁早给我安静点!” 小寒闹了一天,到了这个时候,业已精疲力尽,竟扭不过她母亲。雨下得越发火炽了, 拍啦啦溅在油布上。油布外面是一片滔滔的白,油布里面是黑沉沉的。视觉的世界早已消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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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布于:2015-05-09 21:28
了,余下的仅仅是嗅觉的世界——雨的气味,打潮了的灰土的气味,油布的气味,油布上的
泥垢的气味,水滴滴的头发的气味,她的腿紧紧压在她母亲的腿上——自己的骨肉! 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与恐怖。怕谁?恨谁?她母亲?她自己?她们只是爱着同一 个男子的两个女人。她憎嫌她自己的肌肉与那紧紧挤着她的,温暖的,他人的肌肉。呵,她 自己的母亲! 她痛苦地叫唤道:“妈,你早也不管管我!你早在那儿干什么?” 许太太低声道:“我一直不知道……我有点知道,可是我不敢相信——一直到今天,你 逼着我相信……” 小寒道:“你早不管!你……你装着不知道!” 许太太道:“你叫我怎么能够相信呢?——总拿你当个小孩子!有时候我也疑心。过后 我总怪我自己小心眼儿,‘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扁了’。我不许我自己那么想,可是我还 是一样的难受。有些事,多半你早已忘了:我三十岁以后,偶然穿件美丽点的衣裳,或是对 他稍微露一点感情,你就笑我。 ……他也跟着笑……我怎么能恨你呢?你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小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连她母亲也感到那震动。她母亲也打了个寒战,沉默了一会, 细声道:“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有意的。”小寒哭了起来。她犯了罪。她将她父母之间的爱慢 吞吞地杀死了,一块一块割碎了——爱的凌迟!雨从帘幕下面横扫进来,大点大点寒飕飕落 在腿上。 许太太的声音空而远。她说:“过去的事早已过去了。好在现在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了。” 小寒急道:“你难道就让他们去?” 许太太道:“不让他们去,又怎样?你爸爸不爱我,又不能够爱你——留得住他的人, 留不住他的心。他爱绫卿。他眼见得就要四十了。人活在世上,不过短短的几年。爱,也不 过短短的几年。由他们去罢!” 小寒道:“可是你——你预备怎样?” 许太太叹了口气道:“我么?我一向就是不要紧的人,现在也还是不要紧。要紧的倒是 你——你年纪青着呢。” 小寒哭道:“我只想死!我死了倒干净!” 许太太道:“你怪我没早管你,现在我虽然迟了一步,有一分力,总得出一分力。你明 天就动身,到你三舅母那儿去。” 小寒听见“三舅母”那三个字,就觉得肩膀向上一耸一耸的,熬不住要狂笑。把她过继 出去? 许太太又道:“那不过是暂时的事。你在北方住几个月,定下心来,仔细想想。你要到 哪儿去继续念书,或是找事,或是结婚,你计划好了,写信告诉我。我再替你布置一切。” 小寒道:“我跟龚海立订了婚了。” 许太太道:“什么?你就少胡闹罢!你又不爱他,你惹他做什么?” 小寒道:“有了爱的婚烟往往是痛苦的。你自己知道。” 许太太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你的脾气这么坏,你要是嫁了个你所不爱的人,你会 给他好日子过?你害苦了他,也就害苦了你自己。” 小寒垂头不语。许太太道:“明天,你去你的。这件事你丢给我好了。我会对他解释 的。” 小寒不答。隔着衣服,许太太觉得她身上一阵一阵细微地颤栗,便问道:“怎么了?” 小寒道:“你——你别对我这么好呀!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许太太不言语了。车里 静悄悄的,每隔几分钟可以听到小寒一声较高的呜咽。 车到了家。许太太吩咐女佣道:“让小姐洗了澡,喝杯热牛奶,赶紧上床睡罢!明天她 还要出远门呢。” 小寒在床上哭一会,又迷糊一会。半夜里醒了过来,只见屋里点着灯,许太太蹲在地上 替她整理衣箱。雨还澌澌地下着。 小寒在枕上撑起胳膊,望着她。许太太并不理会,自顾自拿出几双袜子,每一双打开来 看过了,没有洞,没有撕裂的地方,重新卷了起来,安插在一叠一叠的衣裳里。头发油、冷 霜,雪花膏,漱盂,都用毛巾包了起来。小寒爬下床头,跪在箱子的一旁,看着她做事,看 了半日,突然弯下腰来,把额角抵在箱子的边沿上,一动也不动。 许太太把手搁在她头发上,迟钝地说着:“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这 儿……” 小寒伸出手臂来,攀住她母亲的脖子,哭了。 许太太断断续续地道:“你放心……我……我自己会保重的……等你回来的时候……” (一九四三年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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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布于:2015-05-09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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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布于:2015-05-09 21:30
AngelHappy:我觉得许峰仪的前后变化太、、、还有那句“爱的凌迟”,,我觉得我实在hold不住回到原帖我看过忘了 刚刚剪切过来的时候一下就想起来了 觉得许太太真的太坚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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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布于:2015-05-09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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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布于:2015-05-09 21:35
AngelHappy:是啊、、而且许小寒好自私啊~每个人都是因为她歪曲了原本的路回到原帖我觉得也不能怪她自私 毕竟她只是没长大 我觉得她那个同学【忘了叫啥,太久远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缺乏父爱太久了 但也太讨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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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布于:2015-05-09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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