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分享]北海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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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发布于：2016-07-24 10:11

北海有鱼

文_白唐

1
我是一尾鱼。
但我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一条普通的鱼。
纵然我身长不过三尺，翻身惊不起半亩海水，但我却还是觉得我是一条大有前途的鱼。因为，我是一条有理想的鱼。
茫茫鱼海，漫漫鱼生，试问小小的北海怎能困住一条有理想的鱼呢？
不周笑眯眯地问我，“那你想要去哪里？”
我稀里糊涂，随意道：“南海吧……一南一北，定是天地间最遥远的距离！”扬着鱼鳃，激昂了斗志，“我这鱼，要做就做世上最难的事！”
不周用温柔的手指敲了敲我的额头，“北海和南海之间没有水路相通，小家伙儿，好高骛远也该有个算计呀……”见我不快，不周狭长明亮的眼睛变了几分颜色，最终温吞吞地点点头，“好好好，就去南海。”
“北海有鱼，志向甚高……”他顺口吟出几句鼓励我的文章，吹捧的我越发不知天高地厚、山远水深。
印象里的不周永远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他的出现，颠覆了我对人类的恶劣印象。
自古以来，人就是天地万物的天敌。我北海守则第一条便是“远离人类”，人常常用一些好吃的食物，引诱贪心的鱼儿，一旦抓住了便会被扔上砧板，残忍烹食。
我，就是那贪心的鱼儿，而不周，则是那万恶的渔夫。
初见时，他就坐在岸边垂钓，我一头撞到他的鱼竿上，他笑吟吟地捧起我，叹道：“贪心难免丧命，啧啧，今晚给我下酒吧！”
我听了大怒，狠狠地咬住他的指头，被他甩到沙子上，不由得“哎呦”叫唤起来。
“咦，你会说话？”他吓愣了。
“你，快放了我，否则我吃了你！”我虚张声势。
他也不恼，惊奇地看了我半晌，将我放到水里，蹲在岸上，与我隔着一重水的距离。透过水面，他的脑袋被放大了些，看起来圆滚滚的，听他嘀咕：“古书上载，北海有鱼通人语，果真不假……”
这一番邂逅，其实不甚愉快。可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之后的许多年，他每天都来水边，我们渐渐成了莫逆之交。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太阳的温度，心地也善良的让人亲近。
“不周，你的名字真古怪！”
他笑得温柔，“不周是人间的一座山名，就是不圆满的意思。”
我觉得他这名字不大吉利，他却换了一副圣人面孔，“昆，人活一世，哪能处处都周全呢？你啊，总是太贪心——”顿了顿，又道，“小鱼，忽然想起来，你还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可好？”
我兴奋地跳出水面，拼命点头，他就笑了，盘膝俯身，沉吟道：“人间还有一座山叫昆仑，高九万里，魄力之大，可与你志气相较量——以后你便叫“昆”吧——”

2
有了名字我很高兴。
不周和昆仑听起来像一对兄弟。
然我并没有忘记我的志向，日日筹谋着南海之行。可我这鱼有个大毛病，眼高手低得紧，往往说时激昂壮烈，等到真行动起来，游不过千米便嫌累掉头回来，混赖的模样，“不周，我走了，你会难过对不对？”
他点点头，我趁机摆出遗憾的表情，“我啊，真是性情之鱼，瞧不得兄弟难过，就先不去了吧！”
他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盛着星星，伸手弹一弹我的额头，温柔道：“那，谢谢你。”
他坐在浅水中，让我枕在他的腿上，软绵绵的声音沉入水底，听得我心里暖暖的，偷偷瞥他，却意外看到他眼中的惆怅。
“不周，你不开心？”
见他晃神不语，扑腾一下跃出水面，找了找存在感，他将我捉住，抚须叹气，“我在想，如今天下动荡，人心越发叵测，你这样贪心，早晚会成了人的俎上之肉。”
我瞪着眼睛，理所当然，“可是你在啊，每日有你喂我，我怎还会吃旁人的食物？”
“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呢？”
他用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起身，缓缓地走了。
这个问题折磨了我一整日，想到最后突然就释然了，鱼啊，就是爱东想西想，给自己想出一身的烦恼，既然还未发生，又想来做什么呢！
令我意外的是，那真是我倒数第二次见他，那之后的许多天里，他都未出现。我饿得滚在泥塘里追逐些小鱼小虾，这才发现，多年来我饭来张口，被不周宠惯得养尊处优，鱼虾都捉不着了。
饿得瘫倒在浅滩上，心口被一种叫做“想念”的情绪猛烈撞击，一对年轻夫妇依偎在月亮下聊天，我勉强凑过去听，意料之外听见了不周的名字。
“不周先生真是个有情义的好人啊。”小娘子的语气不无感慨。
“可又如何呢？还不是和大家一样……”男子的话说到一半，被海潮声吞没，我也被大浪卷回海里，被迫俯仰在海水中，月光洒在眼睛里，流淌着银河的颜色，天地的灵力徜徉在茫茫宇宙间，猛地灌入我的身体里。
唔，五百年，修行了五百年，终于修成虺身。

3
最后一次见到不周，是在一个微雨的清晨，他缓缓行来，如同往昔一般盘膝坐下。我在水中等了多日，乍见到他，兴奋地跃出水面，扑进他的怀中。
他被我扑倒，笑得眉眼弯弯，“才几日不见，你竟长大了这么些……”
我与他侃侃而谈修行之道，他笑吟吟地听着，半晌打断了我，用温热的手指颤抖着摩挲着我的额头，一双眼睛带着些不舍，“昆，我要走了。”
我吓了一跳，“去哪儿？”
他沉默了许久，微笑道：“南海。”将我放回到水里，“我要迁徙去南海。”
我心中大惊，忙道：“不去不行吗？”
他摇摇头，“我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你日日嚷着去南海，说的我也想去看看。”顿了一顿，“那不也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吗？我与你约好，在南海重逢。”
“可是……可是……”可是茫茫大海，我一个小虺如何能游过，就算游到了北海的尽头，也没有和南海相系的水路呀……
眼泪弥漫在眼眶里，他俯身，轻轻地摸着我的脑袋，“我一直相信你啊！我相信总有一日，你能够从巴掌大长到这北海都盛不住你，我也相信有一日，你能够飞跃万里九州，逍遥而游，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到时，我在南海迎你——”
……
（欲知小鱼与不周是否在南海相遇，且看锦色12月刊【冬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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