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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分享]海棠风里胭脂雨/樱桃芭蕉

楼主#
更多 发布于:2018-07-26 09:29

总管拉开那辆新买的英式轿车车门时,我正趴在窗户边上数麻雀。张钧从后座上下来,铮亮一身军装,远远望过去英俊挺拔,一表人才。
越来越有军阀样了,我想。
赵姨娘跟着他从车另一头钻出来,趴在他肩膀上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张钧笑了笑。他笑的时候正好抬头,看见我在露台上喂麻雀,脸就垮下来了。等他和张姨娘进了客厅,总管才来找到我,语气很抱歉:“三小姐,将军说今晚要在你这里歇息。”
我是张钧三年前买回来的人,按理该叫姨娘。那时牙婆掰着我的脸对管事们夸耀:“这小姑娘青葱水嫩的,还在教会学校念过书。要不是家里出了事,可到不了这里来。老爷们心情要是高兴,我就让她给您唱曲儿洋文歌解解闷。”
我年纪不大,性子很犟,偏偏不唱,被他掰得脸向窗户扭过去。那里远远地站着一位穿军装的男人,他没留意这边的生意,倒是他身边温文尔雅的年轻总管注意到了,俯身在耳边说了什么,男人便转过身来。
年纪轻轻,拄着一根乌头拐杖,走过来时人群纷纷向两边让道。
“这不是林家的三小姐吗?”张钧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你会唱洋文歌?唱得好听,我就买了。”
后来张钧生气时说:“我当初买你,不过是想买个懂洋文的姨太太装点门面,不想惹一身晦气!惹晦气也罢了,连讨个欢心也不会!”
张钧是典型的军阀,没识得几个字,又嫌弃自己没文化。他娶我,不过是想带半个洋姨太装点炫耀。
听他的口气,似乎以前大约和我家有过交往。我家原本是做小本生意的,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上面,以至家破人亡。我没过问过生意往来,因此不认识张钧。
张钧最初待我还是很好的。初入门时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过,非不要姨娘这个称号。后来他从书房里出来,冷冷地丢了一句:“那就按原来在娘家的叫法,叫三小姐好了。”
整个张家都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只有张钧自己和他的贴身总管当真了。
最开始他对我好时,总管每夜都温温和和地请人:“三小姐,将军要你晚上陪他。”
我还拿捏架子,心说,现在这时局,带几个兵谁都可以叫将军。
后来张钧终于腻了我,年轻的总管依旧那么温润和气,只是礼貌地把我拦在书房外面:“三小姐,将军心情不好,赵姨娘在里头陪着呢。”
事情最初起源于我犯晦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半夜总是听见房间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若是开门,走廊上又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游荡在张钧的别墅里。想进我屋,却进不来,因而一直敲门。
那段时间因为我总是半夜起床开门,他脾气变得很不好。有一天我又听见了敲门声,就起身等在门口。张钧本应该是睡熟了的,竟然醒了过来。因为睡前喝了点酒,脾气很大,摇摇晃晃将我压在门上,冷笑:“林水月,林家三小姐,你就这么折腾着想把我赶出去?也不想想当初谁把你从那鬼地方弄回来的?贱货!”
“真的有人敲门。”我低声分辩。
张钧打开门,猛地把我推到空荡荡灌冷风的走廊上,然后“咔嚓”一声落了锁。
他在里面大笑:“三小姐,你不就是怕我作贱了你!找找啊!找找哪个吊死鬼在外面等你啊!”
那时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靠着门板,在黑不见五指的走廊里一直站到天明,抖成了个筛子。
不过从那天开始,张钧就很少再翻我牌子了。他有自己的新宠,温柔贤惠,带得去交际场,暖得了锦绣床,何必在乎一个晦气人。



张钧移爱,我乐得清闲。只是在张宅里,女人一旦失宠,连倒水的丫鬟都使唤不动。请风水先生来,是总管帮的忙。
我实在怕了晚上的敲门声,折腾着要辟邪,总管经不住我折腾,就瞒着张钧请了当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来看。先生穿着长布衫,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伸手要朱砂。我幼时在家跟老师学过画,留有一点朱砂,惶惶然递过去。他也不说话,拿朱砂化了水,在黄纸上写了一沓符咒。
我把咒符贴满了门,这敲门声就停了。
有一次张钧带着赵姨娘走过,轻蔑地往里瞟了一眼,说:“看她一个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赵姨娘挽住他胳膊,靠上去:“明儿李府的太太小姐们来做客,看着这满门的黄纸,还当咱这儿不干净。不如撕了好。”
张钧含着笑:“那就依你。”
咒符被一张张揭去,瘆人的声音又回来了。我每天晚上要把头蒙进被子里,才能勉强睡一小会儿。我慢慢消瘦了,张宅里的下人,只有春香可怜我,说:“三小姐,我有个土法子,可以看看想进小姐房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春香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在门口放一盆鸡血。鸡血能让鬼怪显形,若是真有东西来,碰到放鸡血的盆子便会留下印记。
那日厨房杀鸡煲汤,她盛了一碗血摆在门口,又将剩下的装进一只浅口盘子里,放在梳妆台上,说是镇镇邪气。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我是被春香摇醒的,她脸色惨白,嘴唇抖个不停:“三小姐,三小姐——”
我慌慌忙忙披了衣服起来,往新近换的西洋雕花白漆门前走。春香却一把拉住我,惊慌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三小姐,不是门外面,是里面呀!”
我渐渐回过神来,环顾四壁。
环绕着我睡的床,墙壁上,按满了鲜红的血手印,杂乱无章,从窗户一直到门口。手印到白色门板上时,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记得睡前,浅口盘里的鸡血还是满的,现在却只剩了一半。我忽然明白了,并不是什么东西想进来。
而是一直被禁锢在这里的某样东西,想出去。在不停地拍打四壁。
它碰翻了春香放在梳妆台上的鸡血,把手印留在的墙壁上。
我夜里听见的,轻微的敲门声,并不是有人在走廊上敲门。那东西本来就在屋里,它每夜轻轻敲门,是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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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8-07-26 09:30


“看,这就是带晦气的三姨娘。”

“脏东西不跟上别人,偏偏跟上她。”

“听说要是将军不买从牙婆里买她,本来是该进窑子的……但愿别住我这里哟。”

血手印之后,张钧大概也觉得这房间不太对,想着找道士驱邪。请来的道士据说道法颇高,问屋子里是不是有年轻女子流产,母子一同去了。张钧在场,铁青着脸,略微颔首。

“何以见得?”总管问。

“难道李先生没有发现,这房里的手印,有不寻常之处?”黄袍道长反问。

年轻的总管姓李,名天铭。他当即负着手在我房内转了一圈,出来时一脸不可置信。

他示意张钧亲自进屋查看,我也重新看了一回。

我忽然发现——这些手印,都是左手!是一个女人的左手!

“因为这个女鬼右手抱着逝去婴儿的魂魄,只能用左手找出路。若贵宅想清净,得作法除魔。”道长道。

我不知道死在这房间的女人是谁,不过为了让她的魂魄离开这里,我需要搬出去,等候道长择时辰作法。

因为平日性格木讷,几位姨太太中少有交情,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住的地方。春香憋红了脸:“三小姐若是不嫌弃,要不和我挤一张床……”

可是我若睡了用人的床,以后再在这宅子里住下去就很难了。

那夜我泡了茶,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本想坐到天明。忽然肩头落了一件貂毛披肩,总管拉亮电灯,说:“三小姐,先生让我传话,让你今晚陪他。”

我愣了愣。

没想到张钧竟然在这时候,伸一把援手。我以为他只会高高在上地站在远处看笑话。

温文尔雅的总管又顿了顿,嗓音依旧柔和:“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在书房小床上休息。我现在去收拾出来,先生不会责怪的。”

那夜我终究没有去找张钧,因为不想再被人施以悲悯轻蔑的援助。张钧不通洋文,却放了一柜子的西洋书充门面,大部分是小说。我随手取了一本,靠着小床边看,不觉夜深。

忽然身后有人轻声道:“三小姐,将军心里是有你的。”

然后便是一声叹息:“若是他心中没有,我心中便有。”

我仓皇起身往外走:“李先生,这个时候还不休息?”

他捉住我的手:“三小姐,我不信。我李天铭活了二十七年,从不相信牛鬼蛇神。犯妖做邪的事情,别人信,我是不信的。”

他叫住我:“三小姐,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已经逃到了麻将室,回头看见他站在走廊尽头,远远地看着我。

李天铭那天穿着青色中式长衫,显得长身玉立,温润修长。

第二日,道长来作法,黄纸撒了一地。我躲着总管,躲去了书房。推开门,正看见张钧。他还是一身戎装,背着手,听见我推门,忽然回过头。

他掐了刚刚点燃的哈德门香烟,脸色疾如霜雪:“林水月,三小姐,现在把你拿走的东西还回来,还来得及。”

我愣在原地,我拿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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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18-07-26 09:30

张钧丢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

一份饷银的运输的路线和警卫设置文件。

他一般把重要文书锁在保险柜里,不过能用钥匙开的东西,也有可能用别的什么打开。对于最重要的东西,张钧并不锁起来。他有一整面墙落满灰尘的洋文书,粗略估计几百本,这次他把运输路线夹在了第二层的第十三本书里。

这让我想起一句古话,藏木于林。

其实张钧不笨。

“家里只有你会翻这些洋文书。”他说。

我昨天夜里确实在书房,但是没有翻到过文件。我第一次见到暴怒的张钧,他抓住我,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来。他的双眼对着我的鼻尖,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张钧长得确实不赖,只是一张脸上冻了寒霜。

“半夜敲门声,闹鬼,请道士……我原以为你弄来弄去,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没想到演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昨天晚上名正言顺是待在书房里,翻东西。”

他冷笑:“枉自我还担心你受了凉,让你来我这里睡。”

一字一句,咬着唇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听得人心寒意冷。

“我真的不知道……”我几乎呜咽了,“昨夜进书房的不止我,还有总管。”

张钧有一推,我跌坐在地上,腰撞在书房的门把手上,半边身子麻木得没有知觉。

张钧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低下头:“林水月,不要以为你可以挑拨我和李天铭的关系。没有他,就没有我张钧的今天。”

很快,整个宅子就知道我私通外贼。连着常帮我的春香,也受了牵连。张钧赶走了作法的道士,把我幽闭在才闹了鬼的房间里,自己堵在门口:“三小姐,你自己弄的鬼,只好请你自己消受了。”

他拉上窗帘,整个房间一片昏暗。昏暗的光线里他一遍一遍逼问我:“林水月,你把东西给了谁?直系的人?你背后的人是姓冯,还是姓吴?”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绝望地闭上眼睛。

后来我水米不进,不是想故意绝食,而是因为极度的恐惧之下失去了口腹之欲。敲门声还是断断续续的,让我觉得女鬼的魂魄依旧在房间内。而张君断了房间的电,搜走了一切蜡烛和火绒,一入夜,便是极端的黑暗。我终于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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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8-07-26 09:32
有一夜,模模糊糊有人拉起了窗帘,终于让外面皎洁的月光透了进来。

我看见李天铭站在床前。他轻手轻脚地把煲好的鸡汤和粥摆在床头,手放在唇上示意我噤声,扶我坐起来。
“总管,把文书还给先生吧。”我抓住他衣角,觉得自己在哀求,“我没有拿文书,真的没有拿文书。”他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轻声说:“晚了,饷银已经被劫走了.
这几天张钧没有再来逼问我,本来我以为他是放弃了,放任我在这里自行腐烂。原来是他自己遇到了麻烦,需要安抚军心,重新筹饷。
“我不信。我不信是你装神弄鬼拿走了文书。”他坐在我身边,递给我水杯和阿司匹林,依旧斯文温和,“天铭现在受身份所困,不能帮上忙。等日后将军冷静下来,定接三小姐出去。”
我摇摇头,望着他苦笑。
事到如今,竟然还说冠冕堂皇的话,陪我演这一出苦情戏。当夜就你我在书房,若我没拿文书,岂不是你拿走了?
纵是他想守诺,也得我水月活得到那一天。
我索性问他:“你说我与其他人不一样,为何不一样?”
李天铭走到窗前的月下,望了一会儿窗外,回头看我。
“三小姐可能不记得了,还是小姐在娘家时的事情。那时我们和林家有生意往来,东西口风紧,先生派我深夜来接货。我看见小姐站在自家露台上赏月,穿了玫瑰缎子的短袄,站在一片月季海棠中,让人移不开眼睛。所以那日,我陪先生去牙婆的窝子买姨娘,看见三小姐在那里,颇为惊讶。”
他眯起眼睛,含着笑意打量我。
这个人在说谎。
因为我从不晚上起来赏月,甚至连家里做生意时,出货时间在深夜这种事情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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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布于:2018-07-26 09:32
总管,把文书还给先生吧。”我抓住他衣角,觉得自己在哀求,“我没有拿文书,真的没有拿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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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轻声说:“晚了,饷银已经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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