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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总管拉开那辆新买的英式轿车车门时,我正趴在窗户边上数麻雀。张钧从后座上下来,铮亮一身军装,远远望过去英俊挺拔,一表人才。 越来越有军阀样了,我想。 赵姨娘跟着他从车另一头钻出来,趴在他肩膀上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张钧笑了笑。他笑的时候正好抬头,看见我在露台上喂麻雀,脸就垮下来了。等他和张姨娘进了客厅,总管才来找到我,语气很抱歉:“三小姐,将军说今晚要在你这里歇息。” 我是张钧三年前买回来的人,按理该叫姨娘。那时牙婆掰着我的脸对管事们夸耀:“这小姑娘青葱水嫩的,还在教会学校念过书。要不是家里出了事,可到不了这里来。老爷们心情要是高兴,我就让她给您唱曲儿洋文歌解解闷。” 我年纪不大,性子很犟,偏偏不唱,被他掰得脸向窗户扭过去。那里远远地站着一位穿军装的男人,他没留意这边的生意,倒是他身边温文尔雅的年轻总管注意到了,俯身在耳边说了什么,男人便转过身来。 年纪轻轻,拄着一根乌头拐杖,走过来时人群纷纷向两边让道。 “这不是林家的三小姐吗?”张钧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你会唱洋文歌?唱得好听,我就买了。” 后来张钧生气时说:“我当初买你,不过是想买个懂洋文的姨太太装点门面,不想惹一身晦气!惹晦气也罢了,连讨个欢心也不会!” 张钧是典型的军阀,没识得几个字,又嫌弃自己没文化。他娶我,不过是想带半个洋姨太装点炫耀。 听他的口气,似乎以前大约和我家有过交往。我家原本是做小本生意的,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上面,以至家破人亡。我没过问过生意往来,因此不认识张钧。 张钧最初待我还是很好的。初入门时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过,非不要姨娘这个称号。后来他从书房里出来,冷冷地丢了一句:“那就按原来在娘家的叫法,叫三小姐好了。” 整个张家都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只有张钧自己和他的贴身总管当真了。 最开始他对我好时,总管每夜都温温和和地请人:“三小姐,将军要你晚上陪他。” 我还拿捏架子,心说,现在这时局,带几个兵谁都可以叫将军。 后来张钧终于腻了我,年轻的总管依旧那么温润和气,只是礼貌地把我拦在书房外面:“三小姐,将军心情不好,赵姨娘在里头陪着呢。” 事情最初起源于我犯晦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半夜总是听见房间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若是开门,走廊上又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游荡在张钧的别墅里。想进我屋,却进不来,因而一直敲门。 那段时间因为我总是半夜起床开门,他脾气变得很不好。有一天我又听见了敲门声,就起身等在门口。张钧本应该是睡熟了的,竟然醒了过来。因为睡前喝了点酒,脾气很大,摇摇晃晃将我压在门上,冷笑:“林水月,林家三小姐,你就这么折腾着想把我赶出去?也不想想当初谁把你从那鬼地方弄回来的?贱货!” “真的有人敲门。”我低声分辩。 张钧打开门,猛地把我推到空荡荡灌冷风的走廊上,然后“咔嚓”一声落了锁。 他在里面大笑:“三小姐,你不就是怕我作贱了你!找找啊!找找哪个吊死鬼在外面等你啊!” 那时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靠着门板,在黑不见五指的走廊里一直站到天明,抖成了个筛子。 不过从那天开始,张钧就很少再翻我牌子了。他有自己的新宠,温柔贤惠,带得去交际场,暖得了锦绣床,何必在乎一个晦气人。 二 张钧移爱,我乐得清闲。只是在张宅里,女人一旦失宠,连倒水的丫鬟都使唤不动。请风水先生来,是总管帮的忙。 我实在怕了晚上的敲门声,折腾着要辟邪,总管经不住我折腾,就瞒着张钧请了当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来看。先生穿着长布衫,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伸手要朱砂。我幼时在家跟老师学过画,留有一点朱砂,惶惶然递过去。他也不说话,拿朱砂化了水,在黄纸上写了一沓符咒。 我把咒符贴满了门,这敲门声就停了。 有一次张钧带着赵姨娘走过,轻蔑地往里瞟了一眼,说:“看她一个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赵姨娘挽住他胳膊,靠上去:“明儿李府的太太小姐们来做客,看着这满门的黄纸,还当咱这儿不干净。不如撕了好。” 张钧含着笑:“那就依你。” 咒符被一张张揭去,瘆人的声音又回来了。我每天晚上要把头蒙进被子里,才能勉强睡一小会儿。我慢慢消瘦了,张宅里的下人,只有春香可怜我,说:“三小姐,我有个土法子,可以看看想进小姐房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春香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在门口放一盆鸡血。鸡血能让鬼怪显形,若是真有东西来,碰到放鸡血的盆子便会留下印记。 那日厨房杀鸡煲汤,她盛了一碗血摆在门口,又将剩下的装进一只浅口盘子里,放在梳妆台上,说是镇镇邪气。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我是被春香摇醒的,她脸色惨白,嘴唇抖个不停:“三小姐,三小姐——” 我慌慌忙忙披了衣服起来,往新近换的西洋雕花白漆门前走。春香却一把拉住我,惊慌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三小姐,不是门外面,是里面呀!” 我渐渐回过神来,环顾四壁。 环绕着我睡的床,墙壁上,按满了鲜红的血手印,杂乱无章,从窗户一直到门口。手印到白色门板上时,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记得睡前,浅口盘里的鸡血还是满的,现在却只剩了一半。我忽然明白了,并不是什么东西想进来。 而是一直被禁锢在这里的某样东西,想出去。在不停地拍打四壁。 它碰翻了春香放在梳妆台上的鸡血,把手印留在的墙壁上。 我夜里听见的,轻微的敲门声,并不是有人在走廊上敲门。那东西本来就在屋里,它每夜轻轻敲门,是想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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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8-07-26 09:34
这是民国时期的?
为毛看到赵姨娘我想到了红楼梦。 军阀混战,很乱啊。 是有鬼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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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18-07-26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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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布于:2018-07-26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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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布于:2018-07-26 09:56
五
我的病势渐渐严重,以至于张钧不得不请了一位洋医生为了开药。用张钧的话说,若是人死了,就查不到背后的主子是谁了。他掰起我下巴,把药片和水一起灌进去,问:“三小姐,玩弄了人心就想走?就算死,你也得经过我的同意。” 有一天我做梦,梦见自己顺着一条开满海棠花和月季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路的尽头是娘家,娘亲和爹爹站在窗口,向我挥手。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终于走得很近了。 已经看得清娘亲挥着她最喜欢的丝绸手帕,听得见爹爹叫我的名字,月儿,月儿。 我激动得顾不得礼仪,提着裙子就跑,忽然身下一轻。 从梦境回复现实,是一个漫长的眩晕。 我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的腰。抱住我的人手臂收得很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听到了张钧的声音,就在耳畔,咬牙切齿,又轻得像叹息:“林水月,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不能就这样去死。” 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摔坐在地板上,通向露台的玻璃门碎了一地。我面前就是西洋风的石栏,栏杆不高,一条腿就迈得过去。张钧从后面抱住我的腰,声音忽然显得有些惶然。他说:“三小姐,活下去。敢偷那么重要的文件,就不敢陪我多活几天吗?” 我这才明白,自己在梦游。 梦里我打碎了玻璃门,走到露台上,然后跨了过去。我不知道深夜,张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幸好他在,及时的从背后抱住了我。 玻璃划破了我的手,按在地上,有一个鲜艳刺目的血手印。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覆在露台粉刷得雪白的墙面上。 又是一只血手印。 忽然觉得眼熟。 在我房间里,满墙都是这种手印。蘸着鸡血,到处都是。张钧为了惩罚我,不许任何人把它们清除掉,因此每夜我都在女鬼轻微的敲门声和血手印中浅眠。 我一直觉得那些手印很眼熟。 现在才发现,那是我自己的手印。 有人在我梦游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按进鸡血里,然后按满了整张墙壁。 因为这些手印和我的手掌完全重合,而且所有手印的高度,不超过我举起手来的最高限度。比方说够不着的天花板,就没有印上鸡血印子。 “张钧,”我问,“有我房间钥匙的,一共有几个人?” “两个。”他说,“我和李天铭。”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望着张钧居高临下的脸,脱口而出:“先生,能不能最后依水月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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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布于:2018-07-26 09:56
六
张钧传了话,说我惹晦气。 他令人在我房间里重新放了一盘鸡血,说若是脏东西还在,就乱棍撵我出去。春香眼睛都哭红了,偷偷近了我床前,说:“三小姐现在病成这样,若是被先生赶出去,可撑不住。春香偷偷攒了一点私房钱……” 我握住她的手,指指梳妆盒。那里有刚过门时张钧送我的翡翠镯子和金银首饰。 “你都拿走。若是先生追问起来,玉的我就说碎了,金的我就说丢了。”我对春香笑了笑,“权当帮我收着。若是我不在了,你就留作嫁妆。” 那夜,依旧睡得特别沉。夜里做了一场怪梦,梦里有瓷器破碎的声音,枪声,磕磕绊绊的感觉,最终醒来时,是李天铭抓住我的手。 我的手上还满是血,盛鸡血的盘子被子弹击碎了,瓷片碎了一地。我左手满是血,李天铭紧紧攥住我的右手,站在露台边上。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绕过满地锋利的碎片。 张钧就靠在门口,身后跟着数个打手。他举着一把45口径手枪。枪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自己的总管。 “我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你会怀疑我。”李天铭叹了一口气,“先生,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忽然开口:“我问了春香。” 他大概没料到我醒了,惊得转过头。迎着他的眼睛,我说:“我幼时便有梦游症,长大以后渐渐好起来了,不曾犯过。若是精神不济,焦虑不安,这毛病便会犯。总管曾说见过我深夜赏月,我没有赏月的习惯,想必时间久了你也察觉出端倪——那时我身在梦里。先是总在夜里轻敲我的门,让我惶惶不安,引得这毛病再犯。再先良辰吉日,诱骗我放置鸡血于室内。你半夜进屋,拉着又犯梦游症的我,把手按入鸡血里,再按在墙上……然后用帕子擦拭干净,便淡然离去。仔细想来,夜里我听见敲门声披衣出去,匆匆赶来的只有你。想必总管,原本就没走远。” 李天铭问我:“我何故如此做?” “为了把偷窃文书之罪栽赃于我。张公馆中内,所有姨娘中只有水月备受排挤。正因为备受排挤,才被中。如此设计,这房间最终会被空出来作法,因此我会无处可归,因此那天晚上,才假作好意请我去书房休息。想必在那之前,你已拿走了兵饷文书,只缺有人通宵在失物之地,顶你的罪。这次是我让先生设的计,赌你会杀我灭口。先生说若是我身上还带晦气,便将我赶上街头……”我低烧了几日,不过数句话,说得声嘶力竭,“这身子露宿街头,恐怕撑不了多久吗?这时总管,恐怕愿意再出手推一把,把鸡血手印的东西故伎重演。” 张钧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 我以为李天铭会惊慌失措,或者至少辩白一点什么。他只是放开我的手,摇摇头。 “三小姐,你还想说什么?” “我问了春香,谁告诉她鸡血可以辟邪,让不干净的东西现形。她说是你。”我嗓子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说从来不相信我带晦气,是因为你……本来就知道这晦气是如何来的。” 事情到这里,李天铭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又摇了摇头。 “三小姐,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为什么?”我问他。 李天铭已经走到门口,张钧的手枪几乎已经对上了他的胸口。他忽然回过头:“因为我爱你。” “我从你还是林家三小姐时,就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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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布于:2018-07-26 09:59
七
我不知道李天铭的结局是什么,张钧也从未告诉我。 只是从那天起,我在张府的地位突然高起来了。几位姨太甚至在打麻将的时候,派丫鬟来问三小姐要不要来试试手气? 春香把我首饰盒还来,说幸好小姐平安无事,让这东西可以物归原主。我把盒子推回给她:“再帮我收收吧。都说金玉带灵气的,我怕留这儿,白瞎了这些好物。” 我问张钧,李天铭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水月,你最好别知道。” 那时已经初春,我站在露台上,张钧从身后抱住我,问:“三小姐,要不我娶你做正夫人?” 我心里一惊,心想,这可承受不起。 那段时间张钧仿佛想对之前的事情做出补偿似的,对我特别温柔。那时他军事上吃紧,几次出门带兵,中途回城,时间再紧也会拐回家,到我这里坐一坐。直到他突然问我,要不要做正夫人,我才发觉战事对他已经极其不利了。 “这时候,还张罗什么喜事?”我说。 “不,是再不娶你,我怕没有机会再娶了。”他对着一株新开的茉莉花笑起来,“现在天下乱成一锅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上。你给我惹了那么多麻烦,到最后我也得让你为我守一场寡。” 于是他百忙之中摆了数桌酒,简简单单走了个过场,将我扶为正夫人。 酒席之后,我便再不常见他。只是寥寥几封家书,说自己在什么地方,和谁打仗,负了伤,伤又好了,勿念。 再后来,张钧回来了,千里迢迢逃回这里,他最后一处据点。那夜,城门忽然开了,满街都是戎马铁蹄声。我听见张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推开门,进了会客厅。他没有停留,直接一路到了我的房间。 “水月。”自从做了正夫人,他便不再叫我三小姐,“姓冯的打过来了。我得留在这里,你跟孙队长从后门走。” 张钧解下皮带上的手枪扔在桌上:“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用它。” “你要输了?”我把玩着手枪,问。 张钧的脸从来没有那么暗淡无光过:“我已经输了。” “对,你已经输了。在你杀掉李天铭时,输赢就定局了。” 张钧脸色灰白灰白的:“水月,你说什么疯话?别把枪对着自己的头!放下来,当心走火!” 我依旧拿着枪,对着自己太阳穴:“这条命,是我欠李天铭的。现在我看到了你玩蛋,我就该把命还给他了。你大概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张钧错愕地抬起头。 “当年你借钱给父亲,利滚利高到离谱的高利贷,最终把还不起债的我家卷进了鸦片买卖。父亲本是正经生意人,你逼着他染上戒不掉的毒瘾,连着母亲也受了这东西荼毒。我们家不是生意场上失利,是被洋烟榨干的。最后你拍拍手将债务转给别人,看着我们家倾家荡产。那时从人贩子手上买我的人,姓冯。” “你!”我很少在张钧脸上看见又惊又怒的神情。 “不错,我是冯将军的人。那日算好了你会来,将军才让我再被牙婆卖一次。他问我,如果有一次复仇的机会,愿不愿意亲手实施。”那夜我原本在看书,手边还有一壶温热的茶。我悠然地给张钧倒了一杯:“都说李天铭是你的左膀右臂,我的任务是砍掉你的手臂。饷银的事情,不过举手顺路。” 只是我没料到,李天铭会爱我。 这样的年代里,一旦任务牵涉着感情,总有一方会万劫不复。我下了一步险棋,必须步步小心,谨小慎微。 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敲门的人是李天铭呢? 有一日我梦中醒来,微微眯着眼睛,看见他坐在我床头,默默地坐了很久。 起身离开时,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脸。 其实李天铭最初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是想把我从张钧身边夺走。那天我对他的质问,有一半是真实的。他设了一个计谋,让我得了个惹晦气的名头。从那时起,张钧的的确确开始疏远我,也是从那时起,他对我说了心意。感情就像鸡蛋,只要敲开一丝缝隙,里面的东西就很容易得到手。只不过在墙上按血手印这一点,太过狠戾。 大概他当时不知道,当时半抱着我的腰,引着我从房间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时,我并没梦游。我从睫毛缝隙里,偷偷地看着他。看着他吻我满是鲜血的左手,然后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军饷的文书,是我取走给冯将军线人的。那场苦肉计之后,我给张钧出计谋,不过是让李天铭找到一个放我出张府的机会。他爱我,不会忍心我死去。那日的前一天,他找到我,说:“三小姐,若是先生真赶你出府,天铭在文华街租了一处幽静的宅子,适合养病。” 他不知是套,那夜再次用钥匙进了我的房间,想故伎重演。 只是张钧是个疑心重的人。已经到了那种地步,李天铭再辩解,也不过往自己身上再泼脏水而已。他放弃了分辩,只是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想他明白了。 从那之后,每每深夜,我常常从梦中惊醒。 我梦见李天铭向门口走去,忽然回头,深深地看我一眼。 他说:“三小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因为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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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布于:2018-07-26 09:59
八
我说完时,张钧喝完最后一口茶。 那时外面电铃响个不停,勤务兵焦急的报告:“将军,守不住了!有士兵哗变!” 张钧竟然有心情不动声色地坐到最后,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喝完手里的茶。 “三小姐。”张钧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我名字,“李天铭曾经对我说,林府上有个特别美的三小姐,喜欢深夜站在露台上赏月。那时我一时兴起,就陪他去看了一趟。当时你穿着短袄和丝袜,走动时微微露出一点膝盖,特别可爱。后来很多晚上,我借口鸦片接货,来了林宅很多次,不过是为了看看你的样子。” “那时我是梦游症发了,并不是赏月。”我说。 “我们手里有兵的,谁不和黑道白道扯点关系?缺钱时见钱就吃,也不独林府一家。后来我和李天铭定了个互不出手的君子条约,然后把你家的债务转手出去,断了往来。再之后林家倾家荡产的事情,我确是不知道的。那时能把你从黑市上买回来,我觉得自己这辈子福气都一次性用光了。” “你对我并不好。” “如果我把心捧给你看,你就会把它踩在脚下。况且我不能捧给你看。” 我看到最后的东西,是张钧的苦笑。 士兵哗变,张宅已经被张钧自己的兵包围住了。对面的钟楼上布置了神枪手,一枪过来,直直穿过他的额头。张钧连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就仰面倒下。白瓷茶杯摔碎了一地,椅子倒下去过来,发出很大的响声。 我同时扣住了扳机。 这辈子欠的东西,下辈子再还。 反正不管是张钧,还是李天铭,还是我林水月,都是欠了一屁股怎么还也还不完,怎么理也理不清的烂债。 如果有可能,让我们过了这鬼门关,来世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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