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分享]许冬林专辑（1）——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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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发布于：2020-08-04 13:30

油纸伞
许冬林

   只有在杏花春雨的江南，才可以特别贴切地，特别相宜地，执一把薄薄的油纸伞。

   记得那时年少，在小城读书，日子过得又轻又淡。有一回周末，是午后，在巷子里看见有女子在卖油纸伞。许多人围在那，撑起茉莉花似的伞儿，举举看看，又收收抚玩。我想，她们一定无限欢喜这油纸伞，可是又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买。实在，油纸伞不耐用，又不能折叠。买它，只能是为了看吧，只为养眼。只是大夏天打它，太阳一晒，一股浓烈的桐油味道，不是怡人，而是呛人了。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买！不知为何，几乎疯狂地觉得它，特别贴我，是贴切的贴。

   即使不能久用，即使桐油的味道那么老土，我也要买。单是想想，那些个下着渺渺细雨的日子，将因为有了这把伞，从此有了别样意味，再多的不适合，也是值得的。

   我挑了一把，晕黄的纸上，画了袅娜的垂柳，还有石桥。画的应该就是西湖的景致吧。

   果然，那把油纸伞不常用。做学生时，它睡在我的床头，偶尔，桐油的香从被子边沿袅袅溢出来，我恍然觉得自己回到宋代。

   但到底不是在宋代，不是在《清明上河图》里的宋代。我抱着那把油纸伞，毕业以后离开学校，仓皇应对琐碎日常，诗意尽失地陷身于百丈红尘里。眼看着那把伞，寂寞，蒙尘，被虫蛀，直至，被家人丢弃。

   它最后的命运，是被弃。

   我一直以为，总会有那么些个细雨天，总会有一段闲情，我撑着一把油纸伞，把自己走成一朵愁怨的丁香。我以为，总有一些时光，在等着我，它轻盈，舒缓，飘着暗香。

   2010年初夏，去西湖。画舫未坐，湖心岛未上，先就在湖边的小卖部买了一把油纸伞。手执一把新的油纸伞，觉得整个人都饱满起来了。断桥大抵可以不去了，雷峰塔也大抵可以不登了，有了这把小小的油纸伞，整个江南都已在我怀里了，在我怀里沁出芬芳来。

   我心想，这一把油纸伞，万不可，再辜负了！

   要怎么样，才算不辜负呢？要怎样珍重，才足以表白我的深情？

   撑它。像怀着相思，等待有雨的日子。

   雨不要太大。夏天那样激情四射的雨，我的油纸伞，承受不起。冬天也不行，冬天太沉重了，我的油纸伞，它的颜色和气息，也不适合承载一个苍老的冬天。

   那么，只剩下春天和秋天了。

   春天，我总是那么忙，像桃花盛开一朵赶一朵那么忙。人一忙，就没了闲心，就没了去撑一把古典的油纸伞的闲心。

   总有忙中偷闲的时候。是的，偷得浮生半日闲，为了一把油纸伞。可是啊，可是，我缺了一个和我有同样闲心的另一个人，我缺了一个古典的伴儿。

   我总得寻找一个理由，好相宜地去表演我有一把油纸伞。但是，在春天，无人可访，也无人同游。

   我空藏一把油纸伞啊！

   秋天呢，我总是生病。小病缠绵，像李清照的慢词，长长短短的叹息。秋风秋雨里，更哪堪一个病人儿去执一把油纸伞！

   一年算下来，也就那么极其寥寥的几日，一个人，执油纸伞，去看雨里的花。这样地看花开，再盛大繁丽的春色，也是寂寞的了。寂寞也是盛大的了。

   你看！我有一段闲情，无人与共，无时光可寄。就像油纸伞。

   雨水

   南门外的河边，邂逅一树盛开的白玉兰。

   没有叶子，只一树的花寂静又辉煌地开，路过时劈面一惊。白玉兰开在早春的风里，很像欧洲教堂里的烛光，照亮里面正举行的婚礼，有一种静穆的华丽。

   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但花知。

   中午陪老父亲闲聊，忽然，他说，雨水快到了。说过他一笑，我也一笑。说的时候，天正下着雨。

   老父亲已经多年不事农桑，可是依然时时记得与农事贴近的节气。这是中国老式农民，他们曾经像脚踩田埂一样稳稳地踩着节气，育种，插栽，耕耘，收获。慢慢，节气成了他们一辈子行走的坐标。

   我是父亲的庄稼里一颗发生了点变异的种子，正努力回归。我的雨水不是坐标，而是一间静静的书房。

   那些从前的早春，下雨的天气总像是翻了又翻的不变的画面：母亲和伯母，还有婶婶，坐在堂屋里抹骨牌。天光阴暗，桌子被端到大门口，斜着放，桌角正对着大门，借着天光抹骨牌。一牌又一牌，有人和了，有人唏嘘，然后洗牌又抹牌打牌，又和了，又唏嘘。雨在门外绵绵渺渺地下，囚得人哪也不去，只待在屋子里。世界这么小，只有我和这一桌抹骨牌的中年女人们。我躺在床上看书，透过半开的房门门缝，看着她们打牌，听着她们窃笑和叹气，好像那是我读的另一本书。于是觉得，雨水罩下的这个小世界，也不过是一个书房而已。人物从书里侧身而出，撑伞一般撑开血肉的身体，在潮湿的空气里，在暗淡的天光下，悄悄地活动。天一晴，全都消隐，变成妈妈，变成村妇，变成农民，变成很忙的人。

   雨还在下，我和父亲都默然在看路上匆忙的行人，他们在招手拦车，赶着去拜年。我们像两只牛，在记忆里反刍各自的雨水，眼前的雨水似乎是别人的。

   我眷念雨水之下的旧时风物，那种温润的旧意，让人觉得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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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是柔情，但绝不柔弱，骨子里透着一股沁凉坚强之气，真正看见的，只有青色的半透明烟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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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D1588853356609 禁止发言粉丝69 关注67 发帖数3055 铜币4197枚贡献值107点好评度242 来自台湾省台北市台北县最后登录2020-08-13 加关注写私信	沙发^# 发布于：2020-08-06 13:39 用户被禁言,该主题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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