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杂谈]你儿时的玩具，记录着你的秘密

坏掉的玩偶里，藏着一桩杀人案。

1
我是一名医生。


但我的患者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拟人却又非人的东西——玩偶。


“玩偶医生”——我们颇有心机地这般自称，努力使其听上去体面一些。


这名头很唬人吧？想当年，我也是被同一个套路唬过来的，当了师父的徒弟，上了这艘贼船。


那是将近一年前的事情了。彼时，我刚毕业，艰难求职，四处碰壁。机缘巧合之下，听说了这家“玩偶医院”正在招收助理，专业、学历统统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心细手巧。


说来凑巧，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手欠，从小就喜欢摆弄东西，家里的大件小件，都逃不过我的魔爪，这头大卸八块了，那头还能原样地给它拼回去。当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比如，为了给我最爱的孙悟空玩具配一根金箍棒，我从我爹的二八大杠上撸下来一根长螺丝钉，结果车一上路就尥蹶子，差点把我爹甩进臭水沟里。


没想到，就是这个坑爹的技能，让我成功上岗。


我狗腿子一般跟在师父后面，嘿嘿搓手，对自己即将赴任的新工作非常好奇。


玩偶医院······到底是卖玩偶的，还是开医院的？都不太像，该不会是


师父若有深意的目光从镜片上方漫出来，接着推开了工作室的大门。


一股特殊的味道扑面而来。如果时间像酒一样会发酵，大概就是这种味道。


联排的巨大方桌上，各式各类的工具整齐摆放着，剪刀、镊子、针线、串珠、布料、缝纫机、染色试剂······应有尽有，活像一个浓缩版的百货广场。四面墙壁上打着类似博古架的立柜，摆放着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玩偶。


我拿起最近的一个洋娃娃。她有半人高，穿小碎花裙，梳双麻花辫，像是要去外婆家玩耍的小红帽。只是小红帽大概半路遇狼了，裙摆的蕾丝花边碎成了丝缕状，眼珠掉了一只，脖子歪歪斜斜地耷拉着，露出泛黄结团的棉花。


她身上挂着一个手写的纸吊牌。


“姓名：小小。年龄：12岁。入院日期：3月1日。治疗方案：清洗、制作眼睛、修复布料、填充棉花。”


我傻眼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得，什么玩偶医生啊。


就是缝缝补补的修理工而已嘛。


2
“小姚师傅，你师父在吗？”


我抬起头，又看到了那个眼熟的男人。他怀里的东西足有一人高，用黑色塑料布缠着，竖在地面上，像是一个与男人比肩而立的影子。


“不在。”我冷淡地摆手。


师父其实是在工作室的，只是不在岗。他钻进了那个上锁的小房间，忙活着某项漫长的工作。我问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缄口不言。


这让我有点恼火。他对我保守秘密，我却要为他在人前遮掩。


男人闻言，把希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跟你说过好几次了，真修不了。”我赶在他开口之前，及时下达了逐客令。师父不在场，我心中反感，更加懒得伪装虚假的礼貌。


男人张了张嘴，却有些语塞，视线游移开，避开了我不掩鄙夷的眼神。他离开了，抱着那个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失落而又羞躁，像是一个怀揣赃物的小偷。


塑料布的下端被风吹动，露出一只苍白纤细的脚。




几日前我便见过他送修的东西，是一个陈旧的硅胶娃娃。金发碧眼，画着拙劣的妆容，红唇斑驳褪色。


解开包装，真人等高的娃娃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手脚以诡异的角度弯折，湛蓝色的眼睛如静止的湖。这个画面，太过露骨羞耻，连我这个新时代青年都被冲击到，下意识地别开眼。


师父却很淡定，面不改色地检查完毕，随后婉拒了男人。


修复硅胶需要更专业的仪器，我们这里条件不够。男人面露难色，三天两头地来，不肯放弃。


你能想象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抱着充气娃娃，小心翼翼地央求的模样吗？


我一想到自己费心费力的劳动，满足的竟是这种欲望，就忍不住感到沮丧。我不明白师父创办玩偶医院的初衷是什么，也不明白师父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更不明白那些客户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来修补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


如果不是为了赚钱，鬼才留在这里。


3
天色将晚，我关上店门，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梯，爬到了二楼的工作室。


尽头的小房间里静悄悄的，门缝下透着一线光。师父还在里面。


工作台上趴着一只小青龙形状的毛绒玩偶，翘首摆尾，憨态可掬。我坐下，四目相对，在它纯黑色的塑料瞳孔里，看见自己死气沉沉的脸。


这只小青龙，就是我今晚的工作。


玩偶的主人是个大学生，名叫肖年，眉目清矍，笑起来有些腼腆。他慕名而来，珍而重之地将小青龙交到我手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活像是在与恋人告别。


虽然肖年说了，小青龙是十多年前父母送给他的，意义非凡。可我还是搞不懂，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至于对幼年的玩具如此依赖么？


是童心未泯？还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癖好？


戴上头灯与手套后，我一寸寸地捏过小青龙的肚子。这个玩偶内置有发声器，刻录了儿童电视剧《小龙人》的主题曲，用今天的话来说，叫IP周边产品，在当年算得上非常时髦的玩具。


稚嫩的童谣在岑寂的空间里回荡。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发声器出了故障，歌声支零破碎，时断时续，伴随着滋啦滋啦的杂音。失了童趣，反倒有些鬼气森森。


这正是肖年前来送修的原因。


我剪开缝线，将手指探进一团松散的棉花里，掏出了发声装置，凑到放大镜下。


整个装置比我想象得要复杂。除了刻录歌曲的电路板，扬声器和播放按钮外，还有麦克风与一套微型存储设备。


这······居然是个能录音的玩偶？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用镊子从卡槽里夹出那张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卡，插入电脑接口，导出了一段二十秒的音频。我停在播放键上，略作迟疑。


藏在玩偶肚中的录音，会是什么？


是那个叫肖年的男孩在深夜里的喁喁私语吗？还是父母为彼时年幼的儿子许下的期望？抑或只是一段无从辨认的噪音？


犹豫不过一秒，好奇心迅速占据了上风。啪，指尖敲落。


一个凶狠的声音骤然响起。


由于发声装置老化，音色变形得厉害，又尖又细，像故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更添几分诡异。


但内容却是字字清晰，仿佛有人站在背后，俯身贴向我的耳畔——


“我要杀了你！”


一层寒意蹿上脊背，头皮瞬时发麻，我一把推开电脑，慌忙地站了起来。


手忙脚乱之中，不知怎地触动了播放装置。熟悉的旋律再次流淌于空气中。


被“开膛破肚”的小青龙悄无声息地坐在工作台上，面对我，黑色塑料珠缝制的眼睛死寂而木然。


“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


我怔愣在原地，手脚冰凉。一旁的立柜上，那些破败变形、伤痕累累的玩偶，似乎都在看着我，似笑非笑，嘴唇翕动着，异口同声地低吟。


“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4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藏在背阴处，躲着阳光，也躲着人。


猥琐男的秘密是塑料布下露出的赤裸脚踝。


师父的秘密被锁在门窗紧闭的小房间里。


客人们的秘密寄托在了一件件年代悠久的玩偶上。


而肖年······肖年的秘密，就在我的手里。


疑云密布心头，最初的惊惧退却后，一股热血油然而生。


一个玩偶，体内录有一段骇人的录音。我笃定，此事绝不简单。


声音的主人是谁？肖年么？他要杀了谁？他······成功了吗？


“发声装置损坏严重，暂时修不好，有消息再通知你。”我发消息给肖年，随口扯了个谎。我得把小青龙留下来。万一调查出什么来，它可是决定性的证据。


录音共有二十秒，可只有开头这句“我要杀了你”能听清楚，后面十五秒都是有损音质，我正在努力修复中。


除此之外，我又在暗中打探肖年的背景。他的简历就挂在大学官网的首页。我一划拉，获奖列表长得不见底。


“其发明的儿童定位报警器，获得星河市大学生科技竞赛特等奖，个人荣膺科技部‘明日之星’称号······”


看来是个学霸。


可成绩的优劣，并不能决定人品的好恶。犯罪史里，可不乏高智商的天才。


我心不在焉地瞄着肖年获奖后接受采访的视频，看到一半，便关掉了网页。我要寻找的东西，在这层光鲜亮丽的外壳之下。


所幸，这并不难。我注册了一个小号，登陆了肖年大学的论坛。


作为光芒四射的优等生，肖年在论坛里的讨论度堪比叱咤球场的大长腿校草。褒贬不一，毁誉参半，聚光灯下能吸引多少眼球，就会同时吸引多少争议。


有人说他性格古怪，不好相处。有人说他自命清高，目中无人。还有人在十分热烈地猜测他的性取向······


不够，还是不够。我需要看到更暗处，更深处。


我尝试着在肖年的名字后面，缀上一些搜索关键词，比如“秘密”，比如“阴谋”。


很快，我有了发现。


那是一个名为“劲爆扒皮！天才少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帖子。


据发帖人爆料，肖年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父母在他十岁时离婚。母亲选择要了弟弟的抚养权，肖年则不得不跟着父亲生活。身为工程师的父亲脾气暴躁，专横武断，失败的婚姻似乎夺走了他最后一丝人情味，他像对待一件精密机器那样，严苛地校正着肖年的一言一行，不允许有丝毫误差······相比于在母亲身边备受呵护的弟弟，肖年的成长过程可谓是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换来父亲一顿毫不手软的教训······


弟弟？肖年有个弟弟？


鼠标停在这行，我揉了揉被屏幕反光照得酸涩的眼眶。


等一下。这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对了······视频！


我立刻重新进入大学官网，打开刚才看了一半的采访视频。


镜头前，男孩扶了扶眼镜，表情得体，娓娓诉说着自己作品背后的故事。


“这次发明儿童定位报警器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广大家长们降低幼童走失或者被诱拐的风险。我知道一个家庭失去了孩子，是多么痛苦的遭遇。十年前，我七岁的弟弟在家门口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


模糊的直觉在心底游走，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将诸多不起眼的碎片串联了起来，然后倏地绷紧——


一个可怕的猜测被拼接成型，在我的眼前，站得笔直，露出狰狞的齿爪。


5
品学兼优的青年、心生龃龉的儿子、深埋杀意的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


二选一的抉择中，母亲放弃了他，将双份的宠爱悉数倾注于弟弟身上。他会羡慕吧，也会嫉妒吧？那么，迁怒与怨恨，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弟弟七岁了，在家门口也能失踪？还是说，他看见的是一个熟识、信任甚至喜欢的人，所以他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了对方。比如说，他的哥哥？


没错，这就是我的猜测：一个出类拔萃的大好青年，实则是内心扭曲的杀人犯。他背负着原生家庭的枷锁、心魔难抑，诱拐了自己年幼的弟弟。随后，他戴上品学兼优的面具，不动声色地行走在阳光下，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想到，他的杀意竟偶然间被录音玩偶捕捉并留存，最终落到了我的手里。


很可怕吧？


可我向来是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人心的。只是，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让揣测升级为真相。


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肖年对小青龙的重视非比寻常，日日都要来询问维修的进度。我逐渐词穷，愈发难以维系谎言，但这也更加证实了我的假设。


他有问题。


对肖年的背景调查告一段落，没有新的收获。论坛里披着马甲的流言比比皆是，但也止步于流言而已，谁也没有摆上货真价实的证明。


我把希望赌在了后面十五秒的录音上。


暮色渐合，师傅从小房间里出来，难掩疲惫，已经回去了。偌大的工作室里，只剩下我一人，孤灯只影，被四面玩偶无声簇拥。


百分比的进度条均匀前进。修复完成的音频将在一分钟后解码。我全神贯注，胸腔里像是烧着一簇小火苗。


98%，99%，100%。我屏住了呼吸。


忽然传来脚步声！


木质楼梯吱吱呀呀地颤动，像是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发出浑浊的哀鸣。


我咬住舌尖，勉强拽住即将脱口的尖叫声，猝然回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楼梯的末端。


肖年的脸正从那里探出来。


五官模糊，嘴角挂着虚伪的笑。


6
糟了。


我完了，我被发现了。


耳畔嗡嗡直响，满脑子都是这些混乱的想法。我本能地在桌上摸索，想要握住某件锐器或是硬物防身，可手下只有一片柔软。


那是腆着肚皮的小青龙。


肖年的身影逐渐靠近，我终于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很寻常，平静温和，带着些许歉意。


“小姚师傅，不好意思。我刚在下面敲门，可是没人应，我看见楼上有灯，所以冒昧地进来了。”他解释道，向前走了一步。


“你先别过来！”


我病急乱投医，随手抓起小青龙，像盾牌一样挡在自己前面。


肖年顿足，目光落在玩偶上，旋即露出喜色，“修好了吗？我就是不放心它，刚下晚自习，特意绕过来看一眼。”


他作势要接，我如梦初醒，触电般缩回手。


事到如今，图穷匕见，避无可避。我竟然冷静下来，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你有一个弟弟吧，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肖年惊诧于我突兀的提问，可还是点头承认，“是。他叫肖岁，在七岁那年失踪了。”


“真的是失踪吗？”


肖年的眉间聚起一抹惑色，“什么意思？”


我倏然旋身，用力拍下键盘。“我要杀了你！”这五个字像是猛兽一样扑了出来。


“这是你的声音吧？”


我紧紧盯住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努力想在其中寻找到一丝痕迹，心虚、不安、愧疚、畏惧······什么都行。


可什么都没有。


肖年也像是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神情里的茫然无措不似作伪。随后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渐渐现出恍然之色，眉眼舒展开，竟聚成了一抹笑容！


“是我的声音没错，但是······”他说，嘴角上扬，我却感到毛骨悚然。


不等我继续质问，他忽然微微摇头，用眼神制止了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肖年推了推眼镜，却没有急于澄清自己，只简短地说了这一句。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咬牙，点开刚才修复好的完整版录音。


“我要杀了你！”


“救命啊！”


“恶贼，哪里跑！”


“哈哈哈，哥，你抓不到我吧！”


录音在追逐的脚步声与欢闹的嬉笑声中结束。周遭恢复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我望着肖年，肖年望着我。小青龙歪在电脑旁，望着我们俩。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7
那个晚上，肖年向我倾诉了他的秘密。


其实我猜得并不算全错。这个天之骄子，在人人艳羡的光芒下，确实藏着来自原生家庭的阴影。他怨恨过母亲，背离过父亲，也放弃过人生。他有血有肉有缺陷，不是神坛上完美无瑕的雕像。


但我猜错了一点，肖年很爱自己的弟弟。


弟弟的失踪，成了他心口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他废寝忘食地研究，发明了儿童定位报警器，就是为了让弟弟的遭遇不再重演，让自己的痛苦不再被复制。


“弟弟跟着母亲搬离前，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了我，就是这只小青龙。”肖年揉了揉玩偶的肚子，“可我当时只顾着自己生气，连声谢谢都没说，也不愿去见他们。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至于那段引发误会的录音，是年幼的兄弟俩在模仿少林英雄大战魔头黑狐王的剧情（来自2006年动画片《中华小子》），不知怎么，无意间竟被录了下来。肖年以笤帚代剑，舞得虎虎生风，弟弟则带着小青龙抱头鼠窜。最后两人撞进母亲的怀里，打翻了菜盘，父亲怒而缴械，一笤帚问候在了兄弟俩的屁股瓣儿上。


不疼。那个时候的父亲，心尖还是热的，藏着表里不一的温柔。


我在肖年打开的秘密前，无地自容，脸上阵阵发烫，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我一定会帮你修好小青龙的。”

肖年的笑容一如既往，腼腆而真挚。


“谢谢。它对我很重要。”


小青龙躺在肖年的臂弯里，不声不响，可我似乎在那对黑圆眼珠子里瞅见了一缕促狭的意味。


好吧。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小家伙。


不是因为它掩藏了诡谲的阴谋亦或险恶的秘密。而是因为，它是一个礼物，来自失去的亲人，来自共度的往昔，来自曾拥有过也动容过的时刻，也必将在今时来日，陪伴那些孤身留下的人，继续在人生的山水间跋涉。

它没有血肉，却因爱而活。


8
这场啼笑皆非的乌龙很快传到了师父耳朵里。老实说，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了，他都快活成人精了，什么都逃不过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好几次他从我的工作台路过，斜眼瞥着正在偷偷摸摸调查肖年的我，都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奸笑。


这鸡贼老头绝对是故意看我笑话！


面对我含泪的控诉，师父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笑完还不忘使唤我，让我打电话叫猥琐男来店里一趟，说他找到修复硅胶娃娃的方法了。


我耷眉丧脸，老不情愿。


师父看透我的心思，突然问，“你知道客人为什么执意要修复旧娃娃，而不是去买一个新的吗？”


“没钱呗。”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师父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我，“咱们店门口这条巷子太窄了，车开不进来。下次你可以到路口看看对方的车。”


“奥迪A8。”师父在我眼前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万。”


猥琐男原来是个土豪。我卑微地沉默了。


“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知道客人为什么执意要修复旧娃娃，而不是去买一个新的吗？”师父敛了敛神色，一向随和的脸看起来居然有点严肃。


我说不出话了。被疯狂打脸两次，我那股引以为傲的直觉开始动摇。


师父泡了茶，托着自己的老干部保温杯，慢悠悠地道来。


“那个娃娃是客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买的，陪伴了他十几年。他曾经有严重的社交恐惧，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这么多年浮浮沉沉，从穷困潦倒到功成名就，从山重水复到柳暗花明，只有这个娃娃不离不弃地跟随左右。可能在你眼中，这是一种羞于启齿的甚至有些变态的癖好，但是对他而言，这个娃娃与活生生的人没有两样。他寄托在娃娃身上的感情，千金难换。”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


四面靠墙立柜上，那些破败变形、伤痕累累的玩偶，无声垂目，似乎也在倾听。


9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藏在背阴处，躲着阳光，也躲着人。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土豪男的秘密是数十年无需言语的陪伴。


肖年的秘密是生离别的痛楚与骨肉亲的思念。


客人们的秘密寄托在了一件件年代悠久的玩偶上。


师父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臭小子！你是不是罪案片看多了，都怀疑到我身上来了！”师父一巴掌糊在了我的脑袋上。


不疼。像肖年记忆中父亲的笤帚。


师父起身，朝我挥挥手。“自己来看。”我又像狗腿子一般跟了上去。


工作室尽头那个神秘的小房间终于向我敞开了门。我恍如走进宝库的阿里巴巴，陡然睁大了眼睛。


没有尸体与血迹，没有古墓里偷出来的藏宝图，没有来路不明的成捆现金······


小房间里亮堂堂的，四处散落着材料与工具。


一个簇新的玩偶大喇喇地站在桌上，正对着我。


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手持一根如意金箍棒，神气活现、睥睨无双。


“臭小子，今天是你入职一周年的日子，给你做了个惊喜礼物。手艺还行吗？”感动的情绪还没酝酿出来，师父的老脸就怼在了我面前。


我背过身，揉了揉发酸的鼻尖。


“勉勉强强啦。”


其实我也有一个小秘密。

我想有能看破魑魅魍魉的火眼金睛，我想做会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英雄。


可是······

我把齐天大圣摆在了遇狼的小红帽旁边，为她保驾护航。

能以尊重包容摒弃成见的心，守护别人的心愿与秘密，又何尝不是一种英雄呢？


－END－


作者｜南摊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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