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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惊人院(来自豆瓣) 感谢各位,给我父亲的葬礼点赞。 1 工人们正在悬挂挽幛,偌大的黑绸布上只有一行白色字体:沉痛悼念我的父亲徐建儒。 黑绸布旁悬挂着挽联,文字是徐琳琳从网上随便抄的。她仰起头,指挥着工人左右挪移,力求一个最好的视觉效果。挽幛下头鲜花簇拥,几乎遮挡住了她父亲的遗体。 一切就绪后,徐琳琳便往后走,来到了她的临时化妆间。这里空间狭小,光线也不好。她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竟觉得外头的尸体更加气色红润。 她轻轻摸出了包里的化妆品,这些瓶瓶罐罐全都价值不菲。只懂研究学术的老爹可买不起这些,但这些又都是一个网红必不可少的,于是她只好各处贷款。巨额的利息如同雪崩,穷酸老爹死后留下的钱根本填不满这样的窟窿······ 而这场葬礼,或许就是老爹留下的翻盘机会。 她掏出手机,点开了直播软件,看着首页置顶的那位网红——在那个奇迹的夜晚,她直播了她母亲的葬礼。徐琳琳也看了那场直播,拙劣的演技、浮夸的表情,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观众们的同情推到了人气榜第一,赚得盆满钵满。 从那之后,国内便诞生了“葬礼策划师”这个新兴职业,行业内的翘楚便是第一场直播的总策划师——张奕城。 徐琳琳微微浅笑,她早已委托朋友联系到张奕城,如果他愿意为自己老爹的葬礼直播做策划,那么自己不仅能偿还债务,没准还能大红大紫。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挎着水桶包的女人走了进来。 徐琳琳通过梳妆镜看她,同为网红的她不用忍受催债电话,一举一动也相当优雅——就因为她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吗?想着,徐琳琳对外头躺着的那具尸体又多一分厌恶。 “张奕城来了吗?”她开口问马曲薇。 马曲薇摇头:“他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那怎么办?”徐琳琳倏地站起,“这场葬礼来得仓促,可等不及他!” “没事,”马曲薇拉开另一条凳子坐下,点上一根烟,“我请了另外一个策划师,虽然是个二流货色,但聊胜于无。他已经带着他的摄影团队在外头准备了。” “能行吗?” “姐妹啊,在这种紧要关头我能给你找到一个团队,就别挑肥拣瘦的了。”马曲薇吞吐着烟气,“下次,下次我一定给你请到张奕城。” “哪有下次啊,我妈头几年就死了。”她叹了口气,“你说我妈死那会儿,怎么不知道搞这个赚钱。” 说着,她拉住马曲薇的手:“不过还是谢谢你,薇薇,下回你家里人的葬礼,我也帮你张罗。” “别,打住啊,我没你这么孝顺。” 2 摄影团队已经架设好固定机位,拿着对讲机的策划师在灵堂前来回穿梭。 宾客们零星到场,他们坐在下头,狐疑地看着一切,如若不是知道躺在鲜花丛中的确实是徐建儒老师,他们还以为自己误闯了电影拍摄片场。 徐琳琳从化妆间里钻了出来,宾客们停止了窃窃私语,目光齐齐滞留在她的身上。她并没有穿着寻常的白麻孝服,而是代以紧致的白色抹胸长裙,长长的蕾丝裙边拖在地上。 “感谢各位来宾在百忙之中参加家父的葬礼。” 上下一片寂静,策划师压低了声音对着对讲机说话:“开始直播,工作人员就位。咱们女主角一会要是有落泪的话,一号机记得速切近景!” “云翳沉沉,秋风送悲,山河呜咽,大地悲鸣。我的父亲积劳成疾,我几欲肝肠寸断,身为他唯一的女儿,没有照顾好他,是为不孝······”徐琳琳突然卡壳了,这是她前一天晚上写的词,还没有背熟。她干咳了几声掩盖自己的不自然,“下面开始哀悼。” “奏乐!”策划师对着对讲机低吼,“二号机位切尸体,给我特写,快快快!” 趁着大家起立哀悼,策划师进入直播间查看,目前观看人数低于1000,弹幕少于100条。他快步走到徐琳琳身旁,俯在她的耳边:“热度不够,你需要在直播平台里发几条动态。” 徐琳琳接过手机,站在父亲尸体旁,将美颜相机的磨皮开到最大,屏幕里死者徐建儒的面色更为红润,像是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 “不行啊,我哭不出来。”她找了好几个角度自拍,都没有找到那种悲怆的感觉。 “眼药水!”策划师递给她。 照片上传之后,她又配上自己的文案:爸爸,我愿你走得安详,希望你好好安息! 一些上了年纪的宾客看到这一幕,大声斥责了几声荒谬,愤然离场。剩下的大多也摇摇头离去,最后厅堂里只剩下一人,那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几乎遮挡住了半张脸。徐琳琳忍不住多瞥了他几眼,但没过多久——徐琳琳敢保证自己的目光仅仅离开他片刻,他便消失了,像是鬼魂。 直播间的观众却多了起来,大量戏谑语气的弹幕充斥了整个直播间。徐琳琳趁着热度把房间标题改为:明天爸爸火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突然,一架“火箭”滑过直播间的页面,接连着连续几架“火箭”开始在直播间刷屏,徐琳琳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谄媚的笑容爬满了她的脸:“感谢‘段子粑粑’哥哥送的十艘火箭,我一定尽快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给你们带来更好的节目。” 3 徐建儒落葬后的第三天。徐琳琳拿了钥匙到他留下的房子里收拾东西,房子是拆迁安置房,在城郊,依傍在一片臭水湖旁。 在徐琳琳童年的记忆里,母亲与父亲尚未离婚,狭小的安置房甚至摆不下一张稍大的餐桌。他们只得把餐桌搬到天台上,夏日的夜晚,湖边满是蚊虫,一餐饭的功夫叮得手臂全部红肿,徐琳琳忍不住抓挠,溃烂和结痂始终离不开她。 她把钥匙伸进有些生锈的锁眼里,门吱呀地打开。进门便能闻见一股潮气。她走进徐建儒的卧室,从未叠过的被褥已经耷拉到地板上,趴下身往床底望去,各种各样的书籍胡乱地塞在里面。 也许母亲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杂乱和潮湿才会离去,她记得自己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天放学,母亲已经打包好所有的物品站在门口等着她,没有言语,拉着她便离开了。她一直回头,希望父亲追出来,但终究没有。 徐琳琳用扫把把床底下的书一本本扫出,赌气般地扔进垃圾桶里。她恨徐建儒,母亲带她走后,改嫁过两回,她的每一任继父对她都很糟糕,母亲而后又开始酗酒,她连高中都没有读完便辍学了,和骑着鬼火的地痞厮混在一起,终日喝酒打架。 几年前,母亲醉酒后突发脑溢血身亡,徐建儒这才找到她,要她搬回来一起住。她自然没有答应,徐建儒便帮她租了一间房,每个月定期打来生活费,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周回徐建儒那里吃一餐饭。但纵使是这简单的一餐饭,徐琳琳也有几个月没有同他吃过了。 最后一次与徐建儒吃饭是在一个寻常的周末,那时她刚在一个酒吧找到一个夜班的活儿,上完夜班后回出租房倒头就睡,没睡几个小时,徐建儒的电话便把她吵醒了。 到徐建儒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徐建儒还在厨房做饭。徐琳琳知道他周末一整天都有课,但他会骑着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家做一餐饭,吃完后又匆忙赶回学校。 “你可以不像老师一样一辈子都在钻研学术,但是老师希望你能找一个正经的工作······”她听见徐建儒正在厨房打电话。 徐琳琳搬过一条凳子,挨着窗户坐下,她听见徐建儒似乎有些恼怒:“······这钱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可怜老师吗?我跟你说,老师生活得挺好,老师不需要可怜。况且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儿,老师资助你读了大学又读研究生,你就这样回报?你有把老师教给你的用在正途上吗?” 她注意到玄关处的鞋柜顶上放着一个信封,徐琳琳拿过信封拆开,里头是厚厚的一沓红色钞票。这时,徐建儒已经把菜全部都端出来了,他看见徐琳琳先是一愣,还留存着怒气的面庞霎时舒展开:“琳琳来啦,饭做好了。这儿油烟大,你先上去等着。” “这钱是谁的?” “一个学生落在这的,我已经叫他过来取了。” “你资助了他上大学?”徐琳琳死死盯着他。 徐建儒躲开她的视线:“嗯。” “这钱是他回报你的吧?”她冷笑,“凭什么不要?” “我不要他的钱。” “你知道这么多年你女儿过着怎样的生活吗?你还有钱去资助别人?”她感觉自己心间的怒意即将涌出,“你真无私。” “琳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他叹了口气,“但这钱咱们真的不能要。” “你不要,我收了,你是圣人,我是小人。”她把信封放进包里,就要往外走。 “徐琳琳你给我站住,”他突然把手里盛菜的盘子往地上一砸,“今天这钱你不要想拿走!” 徐琳琳看着他怒不可遏的表情,胸腔里的怒意也达到顶峰,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信封,往空中一扬,漫天飞舞的红色钞票散落一地。她摔门而去,如她童年时一样,徐建儒没有追出来。 回忆起来,那便是与徐建儒的最后一次见面。将徐建儒的东西清理完毕,她关上门,下午她便要把钥匙交予中介。葬礼直播赚来的钱,经过直播平台四六分账后,收入的钱也仅够她还清利息,而剩下的欠款,只能靠卖房子还上。 路过楼下信箱的时候,她看见徐建儒的那一格全部满满当当的,取出来清点,大多是一些垃圾广告。但有一封极具质感的信封夹杂在其中,她拆开,原来是派送失败的退信: 致张奕城: 展信佳,见字如晤。奕城,上次你留在我家的钱,我已托你的同学转回给你了。我在家思来想去几日,还觉那日与你在电话里说得太重了。你一直都是老师的骄傲,但老师的确失望你选择的职业。汝辈新闻人当为社会钢铁脊梁,心系天下,执正直之言。而不是拿着他人的尸首做“聚宝盆”,敛不义之财。死亡是一个人走的最后一段路,它应当被尊重。望你能醒悟。 你的老师:徐建儒 原来,张奕城就是自己父亲一直资助的那个学生! 4 一直到之后的很多天里,她都在想着徐建儒的那封退信。 “感谢‘灰化肥挥发会发黑’哥哥送的小轮船。”她心不在焉地盯着直播间的弹幕,人气依旧很低,偶尔有人送个无关痛痒的小礼物,她便无关痛痒地表达一下感谢。 最让她感到烦躁的自然还是欠款,即便徐建儒的那套安置房能够卖得出去,也只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接下来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依旧会不断购入高昂的化妆品与奢侈品,那些都是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承担不起的,她可没有第二个父亲可以死了。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了以下,直播间提示,“段子粑粑”进入直播间。从那次葬礼直播,“段子粑粑”一个人刷了十个火箭直接跃升为粉丝排行榜的第一名,一个火箭价值一万元,除去平台抽成,“段子粑粑”也给让自己收入了六万元。 她立刻装备上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段子粑粑’哥哥你来啦?中午好呦!” “段子粑粑”不发一言,又为她刷了一个火箭,徐琳琳惊诧于他的阔绰,转而报之以极尽谄媚的姿态。处处跟“段子粑粑”搭话,又专门为他献唱,但“段子粑粑”始终没有发言,只是刷着一个又一个火箭。刷满了十个之后,默默退出了直播间。 徐琳琳正失望着,忽然后台收到“段子粑粑”发来的一则消息:“我跟你在一个城市,有兴趣的话,今天下午五点,在港湾酒店一起吃个饭吗?” 徐琳琳脑子嗡得一响,港湾酒店是全市最高档的餐厅,只接受预约就餐。如果自己能攀上他,那么什么都不会缺了,如果再有手腕一点,嫁入豪门······徐琳琳在看到他给自己发消息的那一刻,她甚至连嫁入豪门之后要先在哪买房的计划都有了雏形。 “好的,那我便让我的助理把文化沙龙的邀请给拒绝了吧。”她如是回复,子虚乌有的助理帮她拒绝了一场子虚乌有的文化沙龙邀请。 距离晚餐还有三个小时,她开始在杂乱的衣柜里翻找衣物,一件接着一件在自己身上比试,然后是涂抹自己最满意的妆容,戴上尚未还完分期的贵重首饰——她忙碌着给自己打造一辆南瓜马车。 晚餐她故意晚了十五分钟到达,她坚信,对方等待自己的时间就像是一个写有价码的标签,不可虚高,但也不能贱卖,一个美丽的女人是值得花时间等待的。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车,我来晚了。”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年龄长些,却没有中年人的油腻,五官端正,与年龄不相符的花白头发尤让人瞩目。 “没关系。”他为徐琳琳拉开椅子。 “我对你很感兴趣。”他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会想要直播自己父亲的葬礼呢?” 徐琳琳的笑容有些僵住:“我是一个主播,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了······公众人物嘛,总是没什么自由与隐私的。而且我很爱我的父亲,我认为互联网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平台,让许多并不认识他的人也参与到他的追悼会中来,给予逝者更多的祝福。”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事实上她已经预先想好会与对方聊及这些,并提前在腹中写好了稿词,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开口第一个问题便是这个。幸好,接下来一餐饭的时间,他并没有提出什么刁难的问题,一直到用餐结束,气氛都如徐琳琳预想的那般融洽。 他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吧,我的车就在那个拐角处。”他的微笑像是平地惊雷,徐琳琳心头一颤,她曾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这笑容——那个鸭舌帽的年轻人! 但这唐突的警觉也仅仅是让她迟疑了一秒,在看见他印有鎏金车标的车钥匙之后,她点了点头。两人沿着街走,又跟随他拐进了一个胡同,穿过胡同,便是待拆的老城区,人流量少了许多。徐琳琳正在迟疑他为何把车停得这么远,他已经为她拉开了车门,伸手示意她上车。 她报以微笑,踩着碎步过去,扶着他胳膊上车的那一刹,她突然察觉自己脖颈处一阵刺痛。她扭头看向他,瞳孔却无法对焦,幻影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视野,随着心脏的一颤,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脱离了肉体······ 5 她脑海中的声音像是解冻的冰雪,由石涧中流淌而出······ “张奕城张导到了吗?”是马曲薇的声音,徐琳琳辨得出她的声音,尖锐得让人觉得有些刻薄。 一个陌生的男声:“张导说他随后来,要我们先来现场布置。” 接着是高跟鞋来回敲击木质地板的声音,马曲薇在来回踱步:“时间不多了啊,一定得赶在晚七点之前呐,错过这个黄金时间段,流量都得打折扣。” “放心吧,张导心里有数的。”有人回答。 徐琳琳心头疑云密布,她想开口问马曲薇,但突然发觉她根本就无法驱动她的舌头,唯一还与外界连接的只有听觉。巨大的恐慌像惊雷一般在她的心中爆炸——她几乎失去了她身体所有的掌控权! “刚才殡仪馆的人来过了,说晚八点就得落葬,再晚尸体得臭了。”有人开口。 “知道了,有整整一小时的直播时间,足够了。”她听见马曲薇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自己,“琳琳啊,你放心走吧,我这次帮你请到了张奕城。” 自己······死了? 她拼命回忆,她只记得她款款向那个男人走去,把手搭在他的臂膀上,然后记忆就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之后的一切都成了空白。怎么就······就死了呢? “张导到了,可以开始直播了。”有人在大声喊。 接下来是马曲薇的声音:“云翳沉沉,秋风送悲,山河呜咽,大地悲鸣。我最亲爱的好朋友徐琳琳小姐猝然离世,身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很痛心,我也很内疚,内疚自己没有陪在她的身边。”马曲薇低声啜泣的声音与哀乐一同奏响。 她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镜头对准尸体,对······缓缓拉出······编导,下一个镜头切空旷的田野,我需要一个隐喻蒙太奇。” “张导,都没有人出席她的葬礼,没有切到场宾客是不是太怪了。” “那也没办法了······二号机位,给我找一个具有压抑感的角度。” 徐琳琳心里一阵低落,对于自己已经死去的消息,她倒也坦然了,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席自己的葬礼,这更让她难过。原来除了马曲薇要借着自己葬礼捧红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在乎她。 接下来,她的葬礼直播就在马曲薇一个小时断断续续的哭啼中结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叩开大门,前后各一个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将她抬起,徐琳琳甚至听见为首的那个工作人员小声抱怨了一句:“真重!” 她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马曲薇似乎坐在前座,停止了直播,正在和工作人员搭着话。 “刚才辛苦了。”马曲薇开口。 “不辛苦不辛苦,我刚听张导说,直播间观看人数破平台记录了?” “嗯······应该是······不过这都不重要,我只希望能借助互联网这个很好的平台,让更多人参与到琳琳的追悼中来。”她的话那样熟悉却又那样刺耳。 没有人再说话,徐琳琳听见发动机在自己身子底下轰鸣,风呼啸着从窗户间隙掠进。原来······死之后是这样的一个景象,听觉遗留在这个世界上,她会伴随着自己的身体在土里腐烂吗? 大概半小时后,车停了下来,自己应该被抬下了车,因为她听见那个抱怨自己体重的工作人员正喘着粗气,而后她又听见沉闷的一声巨响——有人盖上了棺材板。她的世界变得一片寂静,她只能听见沙土有节奏地落在木板上的声音,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自己应该正在被掩埋。 绝望爬满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无从躲避。 6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琳琳感觉到了声响,像是有人在拂开泥土,接着是木板被掀开的声音。 “醒来吧。”有人在轻声说,接着她便听见注射器的活塞推动药液的声音。 如同偌大的冰川相继融化,她察觉到触觉、视觉、甚至是味觉都在她的身体内奔腾,她的灵魂像是得到了指引,慢慢钻进她的躯体里,徐琳琳缓缓睁开眼睛—— 夜幕已经阖上,枝桠在黑夜里影影绰绰。她坐了起来,看清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利用自己的身后事来换取利益,感觉如何?”男人转过头,头发像落满雪那般花白。 “你与她是共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被闺蜜背叛的恼怒填满了每一个音节,“她人呢?” “她已经回去了。”他似乎是在嗤笑,“我并没有与她合谋,我只是把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踏着自己闺蜜的尸骨就能成为网红,她自然答应了,就像你当初打你父亲的主意那样。” 说着,他把插在西装手巾袋里的那只白玫瑰抽出,放在墓碑前,摆在“徐建儒”三个字正下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原先以为,葬礼不过是把一具没有了灵魂的尸体装进方形的盒子里,然后用土将它掩埋,直播葬礼跟直播一场戏剧没有分别。但当您去世,看见您的遗体成为了别人交换利益的筹码,我那时才明白,死亡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是人生命里最后一段旅程,应该在亲友的祝福下安静地走完。”他低下头,“我错了,老师。” “你是······张奕城。”她愕然。 “对不起,我也曾一直执迷不悟,但当我最挚爱的老师去世,那种疼痛才使我醒悟。言语终究是没有说服力的,只有切肤的疼痛才能带来感同身受,才能让人知道,死亡也应该被尊敬。 “老师说他很想念自己的女儿,但却始终联系不到。他的前妻不愿接受他后来赚到的钱,说那似乎是在证明她的离去是个错误。所以他把对子女的爱都放在了我这个穷苦学生身上,但我辜负了他。” 张奕城转过头来望着自己:“我和你一样,不明白这世间的诸多情感,不是一两句话,也不是金钱与黑白分明的过错就能说清楚的。” 徐琳琳感觉自己胸腔里的愤怒被突然浇熄,她伫立在原地,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何时张奕城已经离开。 风终于拂开云翳,月光慢慢洒落在那支白玫瑰上。 -END- 作者|黄浩炜 喜欢的话不如点个赞支持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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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20-02-23 19:38
啦啦啦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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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20-02-23 19:44
啊,谢谢楼主的分享,辛苦惹~看到这篇,让我想起去年的{大概?}抖音上一个小女孩在他妈妈去世后还录抖音的视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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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布于:2020-02-23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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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布于:2020-02-23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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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布于:2020-02-23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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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布于:2020-02-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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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布于:2020-02-23 21:50
我看着有点沉重,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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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布于:2020-02-23 21:50
好文章,坚持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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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布于:2020-02-24 11:31
愿每个人都找到勇气 爱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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